烽燧考辨論文
摘要:本文訓“燧”為“遂”,認為烽燧并非指單一的烽火臺而是指古代邊關報警系統(tǒng)和制度,并用漢間論證其為“晝則舉烽,夜則舉火”。
關鍵詞:烽燧;漢簡;考辨
烽燧,作為古代邊關軍事報警的重要設施,歷來為各代史家所重視。但關于烽燧一詞的解釋,卻眾說紛紜。綜其要義,其一是說,“夜里點的火叫烽。白天放的煙叫燧!保ā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烽燧”條)其二是說,“晝則舉烽,夜則舉火”。(《墨子·號令》篇)正同一說相反,烽、燧互換,F(xiàn)分述如下。
主張“晝則燔燧,夜乃舉烽”的學者,當推李賢。
他在《后漢書·光武紀》“修烽燧”條下注解說:“《前(漢)書音義》曰:邊方備警急,作高土臺,臺上作桔皋,桔皋頭上有兜零(籠),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燃火,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燔之,望其煙曰燧。晝則燔燧,夜乃舉烽。“查《漢書音義》,李賢是援引文穎之說,且為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所認同,稱之為“卓識”。1夜舉火曰烽,晝燔薪曰燧之說,為《辭!匪匾u(《辭!贰胺殪荨睏l),贊同上說的還有現(xiàn)代學者方詩銘先生。他認為:“燧”即“積薪”,早在秦統(tǒng)一之前,《薪郪虎符》刻辭中,就已經(jīng)有了“燔燧”一詞2,而“烽舉燧燔”,是漢人的習慣用語?梢姟办堋保恰办荨钡膶S脛釉~,故“燧”應是“積薪”,而不是”火炬”。
《墨子》“晝則舉烽,夜則舉火”該說后被韋昭發(fā)揮!妒酚洝に抉R相如傳·喻巴蜀檄》:“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薄端饕讽f昭注:“烽,束草之長木之端,如契皋,見敵則舉燒之。遂者,積薪有難則焚之。烽主晝,燧主夜!闭J同此說的有陳夢家教授,他在談到“燧”的問題時說:“顏注引文穎說,稱燃積薪而望其煙曰燧,因謂‘晝則燔燧’,王(國維)氏認為卓識,實來必然。因為‘燧’即火炬!1陳說是向墨韋之說的回歸和發(fā)展。張揚此說的工具書是《辭!罚鼘Α胺殪荨钡慕庹f是“古代邊關報警的兩種信號。白天放煙叫‘烽’,夜間舉火叫‘燧’!
這樣,圍繞烽燧問題,就出現(xiàn)了相互對立的兩種解說和觀點。那么,到底誰是誰非,尤其是“燧”,究竟是指什么而言呢?這就只能借助文物資料來談這個問題了。
敦煌簡中有一條叫做“烽品”的,其簡文為:“虜守亭障,燔舉:晝則亭上煙,夜舉離合苣火,次亭遂和,燔舉如品!3文中的“品”,似應作規(guī)矩、規(guī)定、次序來理解,因而該簡就具有規(guī)章制度的性質(zhì)!疤斒赝ふ希芘e”,講的是守衛(wèi)烽火亭臺吏士的任務和職守;“晝舉亭上煙,夜舉離合苣火”,是對晝夜間報警信號的規(guī)定和區(qū)分;而“次亭遂和”,是對報警信號傳遞的要求;最后的“燔舉如品”則是對嚴格按有關烽火條例執(zhí)行的強調(diào)。如此看來,此簡文對于了解古代的烽燧制度,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首先,“次亭遂和”的“遂”,從文意看,本為虛詞,作“于是”或“就”講。但“次亭遂和”卻道出了烽燧的真正起源和固有內(nèi)涵。因為就烽燧而言,不單是指一個烽火臺,而是指作為邊關報警設施的整個烽火臺系列。前亭點火,后亭遂和,次亭再續(xù),連綿不斷,故曰“遂”,這個“遂”
即是“跟著、順著”的意思,與“隨”的常用意極為接近。由此可見,“遂”即是“燧”原初的本字,指的是烽亭燔舉,前后相繼的次序。隨著烽火報警成為定制,烽燧二字連用,“遂”才添加了“火”旁,作“燧”,上升為名詞,其甚而至于成為“烽燧”二字的`代詞。從肩水金關漢簡看,就有“燧長”、“燧警侯”等,他們顯然是管理烽燧的官吏。疏勒河漢簡亦有“威胡燧”及“玄武燧”和“燧卒”的稱謂,4這說明,“燧”的內(nèi)涵已經(jīng)擴大。所以,“燧”雖然包含有“燔積薪”的意蘊,但“燧”
不單指“積薪”,也不是“積薪”。方氏“燧為積薪”說,是從韋昭注中“遂者,積薪,有難則焚之”斷句不當中引繹出來的。是對“燔積薪”的割裂。而陳氏“燧即火炬說”,也只是著眼于一個烽火臺而得出的結(jié)論,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簡文中雖有“夜舉離合苣火”一語,“苣”更為“炬”,指火把而言,但若不用“離合”來修飾,一把火炬,是絕對稱不上“燧”的。夜間報警,只有一個又一個烽火臺把積薪點燃,相互傳遞信號時,才稱之為“燧”。
如果說,敦煌“烽品”之簡,作為孤證,難以定論的話,另有居延簡可證之。簡文為;“虜守亭障,不得燔積薪,晝舉亭上烽一煙,夜舉離合苣火,次亭燔積薪,如品約!5真是無獨有偶,兩簡文之吻合,也大出人們想象。此簡雖無“次亭遂和”之語,但“次亭燔積薪”卻有異曲同工之妙。需要強調(diào)的是,二簡均有“次亭”二字,一個“次”字昭明了整個烽燧系列:“次亭”,是對前亭而言的,前亭是和后亭相對的。前面有“前”,后面有“后”,故曰“次”。所以,“次亭燔積薪”,則是對古代烽燧系統(tǒng)操作要領的實質(zhì)性揭示,也是對“遂”和“燧”的間接說明。
還要提及的是,上引二簡,均出土于漢時邊關地帶,很有可能是當時關亭烽火臺的守衛(wèi)吏士所書,與古代文人作注時的以書證書有天壤之別,因而具有史料的可靠性和科學的真實性,可以排除“以訛傳訛”的存在。因此,回過頭來,用簡文“晝舉亭上烽一煙,夜舉離合苣火”來評判圍繞“烽燧”解說的兩家之言,認同的砝碼,勢必傾向墨韋之說,而《辭海》對“烽燧”的注釋,似較為妥貼。參考文獻:
1.陳夢家。漢筒綴述[M]。北京:中華書局,1980.172.
2.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考釋[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
3.張鳳。漢晉西陲木簡匯編[M]。上海:上海有正書局,1931.5.6.
4.林梅村,李鈞明。疏勒河流域出土漢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
5.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居延漢簡甲編[J]?脊艑W?,195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