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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走過的歲月雜文
寫在前面
爸爸的大名是教書先生起的，據(jù)說是因為小時候太皮，先生特意用“路”字，希望爸爸能踏實、安穩(wěn)地走完一生。小名是奶奶喊的，爺爺原本打算循著家族其他同輩的叫法，起個小名。那時候爺爺?shù)拇蟾缡且患抑�，族里面的孩子名字都是他給的。爸爸那一輩正好是：孬、好、毛、尿、狼、財、虎、豹，前面加個“小”字就行。
奈何爸爸出生得太晚，這些名字已經(jīng)被用完了。爺爺找了大爺爺，大爺爺翻出字典準(zhǔn)備找名字的時候，奶奶便抱著孩子上門道：“俺孩叫小牛�！贝鬆敔敳煌�，爺爺?shù)筋I(lǐng)會了奶奶的意思。前莊也有個孩子叫小牛，張得甚是強壯，對于他倆多年來終于得一子的心情，小牛似乎更好。只盼著襁褓里這個孩子能長得健健康康。
大爺爺見爺爺不在意，也就隨了奶奶的心。其實，也沒什么好在意，爸爸出生的時候，他的同輩大都已經(jīng)娶妻生子。年齡相差太多，也沒有人在乎是不是在名字上能顯出輩分來。
嫁人生子
奶奶十七歲便出嫁，據(jù)奶奶說她娘家是釀酒的，因此她的酒量很不錯，每天從田里干活回來，一碗白酒下肚豪不費勁。她是家中長女，屋里屋外的活，都能幫襯著，頂下面幾個妹妹。因此，她媽媽也比較偏疼她，裹腳時太痛，夜里她就會偷偷地拆掉腳上的布，奶奶的媽媽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奶奶嫁人后才知道，原來這幾家院子里，只有她的腳最大。大奶奶的腳，連她巴掌大都沒有，大爺爺每次看見奶奶那雙大腳總要哼哼幾句。婚后的生活，沒有在家那般自由。但爺爺排行老三，成親最晚，相較于大爺爺、二爺爺兒子、女兒擠一屋，他和奶奶倒也過得自在。
一年后，奶奶生下了大姑，可能是隨了奶奶媽媽的性子，對大女兒也異常偏疼。大姑也沒有辜負(fù)奶奶對她的疼愛，不僅越長越像奶奶，連性格都一樣。奶奶干活講究干勁、利落，大姑也是這般，無論是田里的活，還是收拾屋子，手腳非常麻利。緊隨其后的二姑便性格溫暾許多，面相與性子都隨了爺爺。
爺爺家原本以販賣私鹽為生，家里也比較富裕。幾年后形勢不太好，鹽不能賣了，奶奶娘家的酒也不再釀了。一時間，沒人考慮下頓飯有沒有鹽，或能不能小酌口酒，而是肚子能否填飽。
奶奶說二姑出生時很胖，那是還擔(dān)心她以后太胖不好嫁人。幾年后，二姑與大姑一般，竟瘦的眼睛都凹了進(jìn)去。那時，田里幾乎顆粒無收，屋后的樹根、菜根都被挖了個遍。大姑每日就帶著二姑，一人垮一個籃子，到處找吃的。
饑餓不能令人忘記一個自古以來便流傳已久的思想：傳宗接代。盡管家里已經(jīng)餓得有上頓沒下頓，但爺爺與奶奶都沒有放棄繼續(xù)生子。二姑之后，還是一個小丫頭，大爺爺知道后便做主把她扔了。剛生下孩子，聽二姑說是個丫頭，奶奶心里有點失望，怎么又是一個丫頭！
女兒 < 兒子
可這心頭的失落還沒揮去，大姑便匆匆忙忙跪倒奶奶床前哭喊道：“大伯要將三妹扔了！”奶奶連忙起身下床，大奶奶、二奶奶都在一旁攔著。奶奶大叫道：“你們都給我滾開，不是自己孩子，不心疼是不是？”大奶奶與二奶奶在旁邊只是落淚，這個年代，誰家都吃不飽飯，這個孩子扔到外面，也沒人會撿了去。
奶奶被幾個妯娌按在床上，一天都沒有出門，哭了一天，罵了一天的奶奶嗓子也啞了。大姑和二姑趴在門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妹妹的方向，隱約間還能聽見她的哭聲。奶奶鬧了幾天，爺爺只在一旁不說話，他沒有能力再去養(yǎng)一個女兒。
出了月子，大姑與二姑瘦的已沒了人樣。奶奶抱著兩個孩子大哭，她知道世道不好，養(yǎng)不活孩子，可那是從她身上掉下的肉，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她扔了。奶奶恨爺爺?shù)呐橙�，也恨大爺爺�(shù)暮菪�。可是這個饑餓的時間來的匆忙，走得卻太緩慢。
兩年后，奶奶又懷孕了，大家都期盼著這胎能生個小子，這樣爺爺家才算有后了。大爺爺家的兒子都成親，生兒子了，爺爺家卻始終沒有男娃�；蛟S，命運總是這般捉弄人，幾個月后，奶奶依舊生了個丫頭。
這次，奶奶緊緊地將孩子抱在了懷里，誰都不準(zhǔn)碰，大姑、二姑大了點，也都在一旁護(hù)著奶奶。大爺爺招呼大奶奶、二奶奶及幾個兒媳婦、侄媳婦進(jìn)屋將孩子抱出來，一時間，人擠了一屋。只聽到孩子哇哇的哭叫，誰也沒得法子。總不能上去硬搶，萬一傷到奶奶，總不好交代。再說，都親眼看見大爺爺是如何對待上一個孩子，那飄了幾天的哭聲，誰也沒睡好覺。
爺爺終于開口道：“留下吧�！�
三姑就這樣逃過了被扔的命運，在奶奶懷里睡著了。奶奶看著孩子，再看看床頭的兩個穿著補丁的閨女，眼眶瞬間濕了。
生不逢時
奶奶說，胖的人是不敢出門的，誰不敢保證，能不能安全回家。附近幾個莊子，沒聽說誰家吃過人，但家里卻丟過人，再也沒有找回來。有的說，逃荒去別處了，也有的說親眼看見被下鍋煮了。好似，他也曾經(jīng)喝過鍋里的湯般，敘述得繪聲繪色。沒人相信，但再也沒人敢單獨出門。
家里人口實在太多，大爺爺與二爺爺合計合計，便將差不多到“適婚年齡”的幾個姑娘，托人嫁了。那時候所謂的“適婚年齡”，也就十六七歲。族里幾個小丫頭哭著不愿意嫁，這時候哪有什么好人家，都是窮的叮當(dāng)響，娶媳婦兒，也不過是為了生個兒子罷了。大奶奶與二奶奶阻止不了，勸慰道：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罷！
大姑和二姑都還比較小，爺爺、奶奶都未曾想過女兒嫁人之事。但也就幾年，轉(zhuǎn)眼間孩子便大了。大爺爺是一家之主，小一輩的大事，都由他做主。爺爺甚少操心幾個女兒之事，只盼著能有個帶把的兒子，這輩子便也足亦。
奶奶被這次幾個姑娘的婚事，嚇得不輕。她年輕時，媒人來家里說媒，夸得天花亂墜，她還能去瞅瞅小伙到底咋樣。老大做事竟這般不厚道，不知道所嫁之人怎樣也便罷了，家里情況也說的模模糊糊。
趁著爺爺去大爺爺家?guī)兔�，奶奶便叮囑三個女兒，你們的婚事，你爸肯定是操不了心。西邊大伯又是個不靠譜的，自己留點心，嫁個自己中意的。
大姑、二姑、三姑都如奶奶所說，嫁給了自己中意之人。中間波折不斷，但所幸有奶奶在，結(jié)局還算圓滿。
女兒也是心頭肉
爺爺這一門人口“簡單”，這樣的“簡單”家庭，摞走了奶奶的大半條命。
三姑會走得時候，奶奶又生了一個女兒，這一次爺爺毫不憐惜地抱走了。沒有人知道這個剛出生還不到一天的女娃娃被送去了哪里，爺爺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在接連的幾年里奶奶生的依舊都是女兒，奶奶說，她已經(jīng)不記得這輩子生了幾個女兒，也不記得四姑到底應(yīng)該是老幾。
不是奶奶不記得，只是不愿意再想起。想起又如何，她早就哭得眼淚都沒了。大姑說有個孩子是冬天生的，大爺爺將她扔到了山后面。這女娃哭了一天都沒有停歇，奶奶在屋里鬧著要孩子。大爺爺心一狠，從鍋灶里掏出半筐清灰灑在了孩子身上。
這清灰?guī)е爸t光的溫度，不一會兒就將這哭聲淹沒在冬天的寒風(fēng)之中。隔壁莊聽到孩子哭聲不忍，準(zhǔn)備抱了回家養(yǎng)�？哨s到時，孩子已沒了氣息，渾身被火燒的通紅。
奶奶整整哭了三天三夜，直到后來，眼里已流不出淚水。出了月子，便去找大爺爺他們算賬，坐在門前，討要說法。大爺爺閉門不見，奶奶就破口大罵，一時鬧得好不愉快。
大爺爺找了族里的人將奶奶按到板凳上，拿起扁擔(dān)大了幾十下才算了事。大奶奶她們都來勸奶奶，姑姑們看到奶奶被打，心疼地坐在院子里哭。奶奶的傷稍微好點，能下床走時便又去了大爺爺家，大爺爺打得更兇。他這一輩子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從未有人敢頂撞他。
奶奶沒再繼續(xù)討要說法，她的傷還未好，大爺爺便去世了。奶奶在床邊大笑道：死得好！做了一輩子的孽，活該！
大爺爺?shù)膯适罗k完后，二爺爺就提出要分家。大爺爺一家都沒意見，爺爺也同意了。因為爺爺沒有兒子，所以分家之時，僅分的一個磨盤和幾把農(nóng)具。錢、家具那些東西按人頭分，這人頭也僅限男人。唯一還有點價值的便是這座老宅，暫且還能夠遮風(fēng)擋雨。大爺爺與二爺爺一家紛紛另選地契，蓋了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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