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白羽：昆侖山的太陽
在新疆，特別到南疆的時候，有一個奇異的感覺，就是太陽顯得特別大。因此，不論是空氣、灰塵、大地、河流、巖石和生物，都被太陽的光和熱涂上強(qiáng)烈色彩、釀出濃宵的甜蜜、發(fā)出郁郁芳香，我到南疆，確實到了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而這一切都來自太陽，我覺得我已站在茫茫地球之巔，我距離太陽太近了。
飛機(jī)從烏魯木齊起飛翻越天山。天山雪峰云嶺氣象森然，就如同一望無際的大海，在奔騰叫嘯之時，突然一下凝為固體，至今山山嶺嶺還象黃的波濤，銀的浪花。我們橫越天山之后，陽光一閃，一下現(xiàn)出亮晶晶一片綠葉，原來這就是被稱作“沙漠之海”的博斯騰湖。跋涉沙漠的行人，遙望見這一片翡翠，該是多么高興��！從空中俯視這遼闊的綠洲，如同絲絨般的綠地毯，其中蜿蜒著一條閃閃發(fā)亮的孔雀河，真是漂亮。飛機(jī)掠過博斯騰湖的碧波折而向西。我的一位同行者是踏遍天山南北、對新疆懷有一顆熾烈熱愛之心的人，他跟我講了多少令人神往的故事呀，“你向西遙望，拜城那里的千佛洞，藝術(shù)珍寶，琳瑯滿目”，“這下面出鹽，有鹽河、鹽湖、鹽山。第一個國慶節(jié)，新疆人從這晨發(fā)掘出一塊一百多公斤的鹽巖，它象水晶一樣透明”……飛機(jī)忽然震顫起來,我們已開始飛入著名的塔里木大戈壁,南疆雄偉壯觀的景色從這兒才真正向我展開,大戈壁給太陽曬得黑油油的,當(dāng)強(qiáng)烈的陽光從戈壁灘反射上業(yè),一股熱浪蒸騰而上,就是這炎炎的熱流沖擊得收音機(jī)顛簸顫抖.我卻覺得這油黑米油黑戈壁灘過去了，接著攤開嫩黃色沙漠，風(fēng)吹的沙窩勻稱而齊整，如億萬朵浪花。
當(dāng)我從飛機(jī)上翹著仰望，就在這一剎那間，象有一道閃光一下震顫我的心靈。我看見的是何等雄偉、浩瀚、瑰麗、神奇、云濃霧密、莽莽蒼蒼、巍巍然橫空出世的昆侖山了。拂御著颯颯天風(fēng)，橫掃著茫茫去海，我向下俯視，從昆侖山上激下來兩條光涌彭湃的巨流，東面一條是玉龍喀會河，又叫白玉河；西面一條是喀拉喀會河又稱墨玉河。它們勢如奔馬，宛若游龍。它們發(fā)源于帕米爾原始森林之中，直沖昆侖山而下，水流湍急，轉(zhuǎn)眼飛逝，現(xiàn)在在灼熱陽光照耀之下，迂回旋卷有如碧玉連環(huán)。對這綠得可愛的河流，流傳著多少神奇的傳說，《漢書》記載于闐出玉石。據(jù)說這河流中有玉，每當(dāng)月明星稀就閃閃發(fā)光，……我們降落在玉田，這里就是“萬方樂奏有于闐”的于闐故國，這是絲綢南路上一個經(jīng)濟(jì)繁榮、文化昌盛的重鎮(zhèn)。第二天早晨，我們就馳車訪問了于闐遺址買利克瓦特（維語為“繁榮的王城”），在一片原野上站下來眺望，遠(yuǎn)處一條淺白色山嶺是西沙山，旁邊緩緩流過玉龍喀什河。這時太陽已經(jīng)灼熱炙人，我們流著汗水，跋涉過一段段廢墟殘壘，向南北二十余里，東西十六里的遺址深處走去忽然前面地面象落滿紅云，走近看時卻是朱紅色古陶殘片，有些殘片上刻有精美的花紋，還有滿身綠銹的五銖錢，黃金的碎屑，我們中國真是遍地珍寶，閃耀著古代燦爛的藝術(shù)光輝。在這里，我想同時說說絲綢北路。當(dāng)我由喀會飛返烏魯木齊途中，曾在庫車停留，其東就是輪臺，岑參詩云：“輪臺東木齊途中，曾在庫車停留，其東就是輪臺，岑參詩云：“輪臺東門送君，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爆F(xiàn)在是廣闊的綠洲。庫車附近近(www.msguai.com)有十?dāng)?shù)洞窟，彩繪凋零、無人修整、且由于煙熏火燎已毀其一部。即使頑石鐵鑄亦將隨著年月消殘浸蝕，今天是到了該修復(fù)從敦煌開始的絲綢之路的南北兩路，讓這些瑰寶光明重現(xiàn)人間的時候了。敘一番于闐，記一筆庫車，不僅是發(fā)思古之幽情，也為了糾正一種說法，人們只說新疆荒涼蒼莽，我說新疆絢爛多采。
從玉田飛喀什，由昆侖山面前橫掠而過，我不想再記述那雄渾壯偉的聲勢，但喀什的炎熱的塵霧，火紅的驕陽，卻使我的心情從古代回到今天。在碧綠森森的林蔭路上，閃現(xiàn)出婦女頭上鮮紅的頭巾，簡直是一束束火焰，裝點(diǎn)著南疆生活之美。髯的老人騎在小毛驢上策策而行，婦女身上飄動著白地花條的絲袍，英吉沙的銀鞘寶刀，喀會精美織品，微風(fēng)一樣透明的紗巾，花朵一樣彩繡的小帽，人們紅褐色的皮膚，濃濃的黑眉，雪亮的大眼睛，都描繪出南疆一片迷人的色彩。但我覺得紅銅一般灼亮的陽光，在以它的光和熱釀成甜蜜的汗液灑向人間。小拳頭一樣大的無花果甜得那樣濃，水晶珠一樣的綠葡萄尋樣肥嫩芳香。你巍巍的昆侖山啊，在這兒又飛出一條葉爾羌河，澆灌、肥沃了這廣闊的綠洲。但我認(rèn)為昆化山的寶藏還未蘇醒，打開昆化山的鑰匙剛掌握到我們手里。有一天，黑色石油之流會匯成波濤滾滾的大河，稀有金屬的礦石會長風(fēng)一樣旋出地面，原木將隨溶解的冰河沖激而下，棉花會象雪花絨絨鋪蓋大地。我們在前進(jìn)！我們在奮戰(zhàn)！你，永遠(yuǎn)金光閃閃的昆侖山呀！你撫育過多少萬代人民，你閱歷過多少滄桑變幻，但你何曾見到象今天這樣的人，這在靈魂里閃著共產(chǎn)主義光輝的人，是比金剛石還堅硬，比水晶還透明，比火焰還熾熱，他們就要以無窮的智慧與威力，把今天的夢幻變?yōu)槊魈斓默F(xiàn)實。你，昆侖山��！在過去你不得不為人間的愁苦而流淚，今天你不得不為人間的歡樂而暢笑了。
我離開喀什，但我的深情永遠(yuǎn)留在南疆，因此這篇文章也不需要什么結(jié)束。不過我必須作一個題解，我在這里歌唱的不是燃燒在昆侖山高空的太陽，我寫的是昆侖山太陽，這太陽就是新疆。我說新疆富饒美麗，它永遠(yuǎn)象太陽發(fā)熱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