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冬去,你可歸兮?
天青色的煙雨已是朦朧了小小的容里,我眺望那個遠游的人兒呵,如若冬去,你可是歸去來兮--題辭.微塵陌上
一季冬去,是一闋離歌,如白石老人的潑墨山水,在清淡雅致的畫卷里,既多情又薄情;而你,是否,也如水鄉(xiāng)深處,那位撐著油紙傘款款走過的雨巷女子,笑靨如花,婀娜多姿。
若冬去,你可歸兮?伴著雪花暗香的氣息,隨著歲月駐足的腳步,迤邐一路,走向我為你設置的歸處。那樣的一所住地,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有一方小小的花園,園里是一硯方正的淺池,清波無漣,只是早經(jīng)過了蓮荷的花期,故而水中有葉無花,這是小小的遺憾;而池畔架下是我為你種植的紫色藤蘿花,自然也有你喜歡的蔥蘢紅豆樹;架下已是放置了兩把竹編的藤椅,有普洱尚溫,有薄酒兩盞,當然,還有那本線裝的脂硯齋評點的石頭記。如此而已,想來,是你歡喜的。
想起你的樣子,我常從文字來探你。
我的文字,是殘缺的,卻總也會隨了你的步子,時時落在北地的長安馬嵬坡、黃河風陵渡,看燕山雪花大如席,聽秦腔如狼煙沖天起;會落在南國的姑蘇寒山寺、嶺南小容里,讀詩語芳菲夢猶開,賞疏影娉婷伴雪來;也會落在辛棄疾的吳鉤劍鋒里,把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更會落在李易安南渡的蓮塘最深處,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這一季深冬,是北方灰白色的雪,覆蓋了貝加爾湖像白晝一樣的薛濤紙,是蘇武牧羊回首望長安的那一抹相思;這一季深冬,也是南方藏青色的雨,打濕了嶺南珠江像黑夜一樣的紫毫筆,是東坡日啖荔枝三百顆的眷戀深情;這一季深冬,或也是大西北赭黃色的風,吹亂了黃土高原像星光一樣的徽州墨,更是霸王別姬時的虞兮虞兮奈若何的依依不舍。
是呵,這一季冬,終是要離去的了。
這季的冬,行將遠去,而你,是否,已是算計好了歸期。
我像南唐的李煜,站在朱欄玉砌應猶在的十里長亭,張望你的來去,等你!
偶爾的,想起顧漫的一個句子,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永恒的孤寂,而是明明看見溫暖與生機,而我卻無能為力;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我無能為力,而是當一切都觸手可及,而我卻不愿伸出手去。
有時,也想呵,春季與冬季的距離究竟有多遠呢,而冬季與春季,又隔了多遠的距離?
深深的相信,人世間,總會有一種深情,是你無論離去我多遠,或者,亦或是別樣的世界,而我的眼睛,我的心,我的夢里,總也會看見你走過的痕跡,是如此輕盈,并且,如此清晰。
這個冬季,又是與你隔了數(shù)個季節(jié)了,我的心里,像極了黃土塬上缺水的貧瘠,長不出美人香草,卻偶爾長出了干不死的山丹丹、藏紅花,還有芨芨草,寂寞的堅守在離離的原上。讓我在青花瓷顏色的天空下面,看季節(jié)的風花飛過,墜落在我懷里,讓我的眼光虔誠的迎送你的來去。
總是設想,你會在某個冬季的最后一天,天青色的煙雨,撐著油紙傘,搭著烏篷船,走過那彎青石橋,帶著那一束青梅香,走來我面前,就似當年臨水照花的樣子,有些淺淺的羞澀,或者,還有點欣喜。
記得蔣勛說過,最深的愛情是一句平安,勝過所有的語言;蛟S吧,但我更需要你靜好安暖,何止一句平安。有些深情,需要用最老的年齡來成全,而有些溫暖,卻需要用一路的山高水遠,來陪伴!
如果,懂得,那便是最寬大的慈悲。
這份懂得,不是一定要和你一起去看多少風景,也不是一定要與你在相對時有多少欣喜,而是,你給過我的暖意,你給過我的贊許,以及歲月在我們手心里留下過的人間煙火的滋味與氣息。
同樣的一首曲子,聽了好些年,還是喜歡著的;同樣的一個人,放在文字里,還是喜歡著的。想想,我來這世上,或許,就是為了在萬水千山與你在某個芳華正好的季節(jié)里遇見,或者在兜兜轉轉的某個轉角處與你擦肩的那樣一個你,然后在文字里留下你的樣子。一生中一直留著的東西是很少的,只有你的樣子,是沒變的,即使,經(jīng)年以后,深淺的皺紋里的你,在我眼里,還是那個走過雨巷的女子,還是那個臨水照花的樣子,終是我還愛看的。
想起,與你相約一起長大,卻無法與你相約一起老去。
已經(jīng)過去了的日子,芳華正好的你,青春年少的我,都是熱烈到觸目驚心。曾經(jīng)是,愛你的灼灼美麗,而老去,當然也愛你的蹣跚步履。就正如一場煙花在夜空絢爛得正好,一段蓮花十月的花事開落得正好,一次雪花冬季的飛舞來得正好。所有的,美麗過,美到撕心裂肺為止!
每個季節(jié)都是會去的,正如這個冬月,雪花來過了,美麗過了,終是要去的。
下一個季節(jié)一樣可以等你,如四季風景等煙雨朦朧的容里,如朦朧的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冬天的雨,總是會不經(jīng)意的落在南方的某個地方,或者某座小橋上,或者落在家家雨的黃梅時節(jié),天青色的樣子,多少有些兒寒意。同時,也會無端讓人想起遠方的黃梅子黃梅雨,還有一個遠去的你。
南方落雨的時節(jié),我在雨里;北方落雪的時節(jié),你在雪里。雨會打濕青瓦紙傘烏篷船,雪會覆蓋梨花梅花丁香花,你在雪里算計何時是歸期,而我,便在天青色的煙雨容里,等你。
大雁歸去了,雪花飛落了,嶺南的烏篷船漂遠了,天青色的煙雨已是朦朧了小小的容里,而我,卻還在眺望那個遠去的人兒呵,想知道,如若冬去,你可是歸去來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