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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xué)故事:異鄉(xiāng)月
那個秋夜的月亮很圓,銀色的月光散了一地,有一種令我眩惑的感覺。躑躅在英格蘭這個港口的街道上,看周圍多數(shù)的商店早就關(guān)了,只有靜靜的海水,在遠(yuǎn)處粼粼地反射著燈火的光芒,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地球另一端的海濱故鄉(xiāng),正是中秋午夜夜生活的華彩時分吧,恍然間,我開始有了一點孤單、一絲落寞,還有一點……思鄉(xiāng)。
是的,不是想家,而是思鄉(xiāng)。
家在美國,鄉(xiāng)在中國,而我是沒有根的浮萍,為了工作一直不斷地往返于歐洲和美國之間。
突然隱隱地,我聽見了遠(yuǎn)處伴著吉他的輕彈、有輕輕的歌聲傳來:走了這么久,你變了沒有,是否脆弱的淚水還不輕易的流……
一瞬間,我恍然若夢,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我聽見的是中文嗎?是那首讓我流淚的歌嗎?
歌聲接著傳來:走了這么久,你變了沒有,有沒有找到你說過的自由……
我突然一激靈,轉(zhuǎn)過身去,在朦朧的月色中我看到了一個白衣男子,一把吉他輕斂胸前,低首垂眉,素手如雪,輕輕地?fù)芘傧摇?/p>
入夜的港口,人跡稀少,燈火閃爍,月色如水,桅影斑駁,宛若夢境。我慢慢地踱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月光斜斜照在他的臉上,分不清究竟是月色照亮了他,還是他明亮了月色。那臉上的表情,如歌聲一般淡遠(yuǎn)寂寞,仿佛曠野煙樹,空谷幽蘭。
那是一張和我一樣膚色的臉。
他抬也沒有抬頭,只沙啞地說了一聲:中秋快樂。
我低低地回了一句:中秋快樂。
他轉(zhuǎn)過頭: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
我心里一震,是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挨著他,靜靜地坐在那里,心中翻卷起各種滋味,人卻沉浸在這熟悉的海浪聲中陌生的異鄉(xiāng)夜景。蟋蟀,時不時地鳴叫著,而海邊的這一片月色,卻凄涼如水。
自從那一回在大連機場義無反顧地一轉(zhuǎn)身,此后的中秋對我來說已不是節(jié)日,只是旅途上的一絲惆悵而已。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在外漂泊的日子里,故鄉(xiāng)的那輪海上明月只有圓在我的夢中,就像臨別時的那顆淚水,滾蕩著鄉(xiāng)音,懸掛在我心頭。有誰會用最凄美的筆調(diào),繾綣我心中對親人的依戀?有誰會用最純凈的歌聲,婉轉(zhuǎn)我夢里對故鄉(xiāng)的思念?
我默默地看著他年輕的側(cè)臉問:在這里工作?
他看也沒看我說:只是路過。
我輕輕地握住他的一只手,借著月光緊緊地盯住他的眼:人生,就是路過。
他突然一震,轉(zhuǎn)過頭來:你呢?
我輕輕地點點頭:中秋快樂。
他突然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瓶酒,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遞給我。我看了看他,只躊躇了一秒鐘,然后什么也沒說,也仰起頭往嘴里倒去……就在這個中秋夜,就在這個寂靜無人的異國港口,兩個原本不認(rèn)識的中國人,在異鄉(xiāng)的那輪明月之下,因為同樣的膚色和面孔,共同的語言和歌聲,成了這個中秋節(jié)日里彼此無意之中送給對方最好的安慰。這樣的夜晚,這一片月色下,我們不敢讓酒瓶閑置,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而閑置的只是,淚水如雪花般的飄落……同在皓月下的,是兩個陌生的旅人;而遠(yuǎn)隔千里的故鄉(xiāng),團圓的盛典已經(jīng)落幕,此時快是黎明了吧?
天已經(jīng)很晚了,真的該回酒店了,我慢慢站起身來,什么也沒說,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轉(zhuǎn)身走入夜色。
而只是一瞬間,我的身后吉他聲起,歌聲劃破了廖黑的沉寂:走了這么久,你變了沒有……
兩行清涼,從我的臉上輕輕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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