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暖花開時

“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春天的花團簇擁那只是我的一廂情愿，在我兒時的記憶里尋找不到這樣溫暖的蹤跡。存在腦海里的仿佛只有孤寂而落寞的寒冬，只有在貧窮和困難中掙扎的童年，只有我和母親相依為命的疾苦。彼時墻角的凌霄花沒有枝繁葉茂的綠意，卻以她固執(zhí)的愛陪伴我熬過漫長寒冬，悄悄長大�！岸�月初驚見草芽”，至少我可以這樣去想象，讓我忘卻現(xiàn)實貧瘠的土地，讓我忘卻沒有父親的困窘，讓單薄的我站在瘦瘦的冬日里不再孑然。

“小白菜、地里黃，兩三歲、沒有娘�！蔽揖褪悄穷w可憐的小白菜。所不同的是我有娘，但父親卻不要我們了。母親生下我后，才剛滿月，父親就與母親離了婚。父親年輕時生性風流，拋下自己的兒子和結發(fā)妻子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擺脫了束縛，沒有對親情的留戀，他走得絕情。也許，新人的嫵媚對他來說有著無以倫比的誘惑。歲月的影子就這樣被無情地拖得很長很長，在這些冗長的時光里，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度過了那些漫長無盡的數(shù)九寒冬。生長幸福的彼岸花在哪里？也許彼岸春光明媚，百花盛開，而我和母親卻在岸的這邊，孤獨、貧窮、寒冷。

母親獨自一人挑起了重擔，真是“又當父親又為母”。那時母親還很年輕，頗有幾分姿色。外公說：“把這個小孩拿去送人吧，你領著一個小孩怎么嫁人呢？”母親眼睛一紅說：“他是我的骨肉，我會一個人把他養(yǎng)大。以后我是不會再嫁人了�！蹦赣H說到做到，漸漸地也沒有媒人敢來做媒了。

“我不是私生子，我也有爸爸�！北M管屋外春光融融，柳絮紛飛，對于我來說，那又有多少意義呢？沒有父親的日子果然是殘缺的。別人家的孩子都是泡在蜜糖里長大，而我的媽媽很努力地做事，卻沒有多余的錢來用。我沒有令人羨慕的玩具，沒有好吃的糖果，甚至沒有格外好看的衣服。同一個院子里的小孩都會嘲笑我：“私生子！私生子！”我把自卑和傷感擱在心里，媽媽回家來，我依舊幫她做家務，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一庭春色惱人來，滿地落花紅幾片。”風霜劍雨把母親的兩鬢染得斑白，我也慢慢長大。到了讀高中的時候，學校要軍訓，每人要準備一雙解放鞋。面對黃昏空曠的訓練場，我一個人默默坐了很久。望著遠處的夕陽緩慢地墜下去，像玻璃杯上掛著的一枚蛋黃，緩緩地滑落，雖然慢，可是一直往下墜，緩慢地、無可逆轉(zhuǎn)地沉淪下去。第二天，我托親戚捎話給父親，問他有沒有多余的解放鞋，帶上一雙給我。后來他也托親戚帶來一雙給我。我打開一看，卻是一雙小碼的鞋。而此時的我已經(jīng)是穿大碼鞋的少年了。住在同一個城市，卻不留意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我輕輕地笑了，依舊把鞋包好，收下來。親戚走后，我捂在被子里淌了很久的淚。

母親的勞苦讓我對父親的怨恨郁積難消，后來的一件事讓我與他“徹底”決裂。十年前我剛從部隊退伍回到地方老家。我們這批退伍兵安置工作要實行考試，優(yōu)勝劣汰。我自認為自己在部隊表現(xiàn)不錯，學習也很用功。但幾天后，安置退伍軍人的地方考試卻使我傻了眼，考試要求交四百元費用。母親此時已經(jīng)臥病在床。面對她花白的頭發(fā)，清瘦的面容，我在她的病床前坐了很久。夜晚的風隱約吹來，梔子花的清香很溫軟輕柔，仿佛兒時母親給與的暖暖擁抱，一屋子的花香和草藥味，我的心里悲涼無比。我躲開媽媽翻開那本滿是灰塵的電話簿。父親接到電話很冷漠，他說他沒有錢，叫我轉(zhuǎn)告母親自己想辦法，還說了幾句侮辱母親的話。我聽后氣得把電話摔壞。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樣的父親，從此不要也罷。

日子又過去了幾年，我有了好的工作，娶了媳婦，有了兒子。“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我漸漸體會到為人父母也有不得已的無奈。我已經(jīng)學會原諒，學會與歲月握手言和，學會風輕云淡地看待父母的婚變。有一天父親趁母親不在家悄悄來看我，家里的門鈴被他按得直響。我打開門，滿臉起皺，背有些佝僂的父親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個嶄新的小孩玩具，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遞給我說：“我買給孫子玩的�！蔽医舆^來，熱淚奪眶而出，他是想彌補自己曾經(jīng)的過失。

海子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闭驹跁r間的這頭看看橋那邊的自己，曾經(jīng)的磨礪讓我們成長，一路向上。泛黃的歲月一頁頁翻過，相信美德的傳承，相信堅守，相信愛，讓我們共同擁抱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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