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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汪曾祺《人間滋味》有感:食文知味
食文知味
——讀汪曾祺《人間滋味》有感
學生:五十嵐
【師評】:這篇讀書報告寫得有滋有味,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心情是輕松、愉悅的。真好!愛吃,不是狼吞虎咽,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吃進肚里等于沒吃。愛吃,是吃得用心,吃得幸?鞓。這個總結(jié)很精彩。愛吃,是熱愛生活的表現(xiàn)。人活著,就要活得有滋有味、興高采烈的。
這本書是一本散文集,里面每篇文章篇幅都不長,都是作者談吃講吃的?勺x起來覺得前半部分寫吃的印象更為深刻,讀起來更有味。正文部分從《五味》到《面茶》,更像是純粹的講吃,只有幾筆穿插著敘事、抒情,品"味"之后更添深意。中間部分從《吃喝門道貴在講究》開始就更加講究了,看標題便可知道,《吃食和文學》《宋朝人的吃喝》《吃的自由——序》,中間這部分對比前面讀起來,吃就不是主要部分了,有的敘事談吃,有的結(jié)合文學談吃,有的結(jié)合歷史談吃,有直接說理的也有隱喻的,尤其《吃食和文學》一文把吃提高了"一層"的同時,作者更像在談人生感悟。
作者告訴我們的可不止食物味道何如,還喜歡告訴我們怎么吃。
首先,就要吃得"雜".
作者雖然是高郵人,卻知曉各種地方的名菜名小吃,深知個個地區(qū)的風味風俗。《五味》講"酸甜苦辣咸"五種滋味,中國人對這五味是再熟悉不過了。就這五味還各有各的門道。
先談首當其沖的酸。酸可不是醋的專利,蘿卜白菜筍干也可以拿來酸,山西人還把樹葉子、榆錢兒拿來酸,連飯都可以拿來酸——延慶山里夏天的美味:把飯捂酸,涼水一沖,都無需下飯菜,沖著這酸勁就無比開胃,三碗不在話下。作者還回憶起與賈平凹先生在南寧吃面的趣事,平凹先生進門便喊"老友面",這老友面便是酸筍肉絲汆湯下面。
甜味僅次其后。說起吃甜,南方人好像更有優(yōu)勢,四川的沙芋、廣東的糖水等等,還有蘇南一帶的,仿佛無甜不歡,無錫的肉包子餡里都會放糖,作者覺得沒法吃,但有人就好這一口,甜得令人回味。肉配糖的不止肉包,排骨、鹵肉都是濃油赤醬的甜滋滋的,這種特有的蘇錫菜風味仿佛就代表著蘇南人,代表著這邊小資又甜蜜的生活,這里人溫柔又機靈的性格。
苦味好像便沒有前兩位那么受歡迎,印象里以苦著名的菜也就苦瓜。作者這還提到一個名為"折耳根"的苦菜,說是劇團里的一個貴州女演員偏好這一口,不僅苦還腥味濃重,又名為"魚腥草".
辣味那提起來就響當當?shù)。以辣為名的川菜可是名列四大菜系之一,而且川菜的特點還辣且麻,麻辣燙、麻辣豆腐、缽缽雞……這些代表名菜提起來就令人口水直流。
能吃辣也算一個本領(lǐng)。作者就講他吃辣的本事是怎么練出來的,說是在昆明,直接把青辣椒蘸鹽下酒在火上烤著吃。還聽聞川北有種辣椒都不能吃,把它放在湯里涮涮便辣得不行了。
咸味仿佛每道菜都缺不了,但是吃咸的程度倒是各個地區(qū)不同,浙東人吃得咸,作者說他一個臺州同學吃包子都要掰開倒醬油。
還有一味——"臭".中國人對臭的特殊情節(jié)很深,臭豆腐、臭干、臭冬瓜、臭豇豆……還有種臭鹵。臭味與食物的奇妙結(jié)合都可以成為美食,而且中國人特珍愛這種美食。
北京人有個說法是"南甜北咸東辣西酸。"其實每味都不受地域的局限性。像愛吃甜的蘇南人不少也對川渝菜的香麻辣難以抵擋,口味咸厚的東北人也可以把廣東人的糖水吃得津津有味。就像作者談北京人,說"
北京人很保守,過去不知苦瓜為何物,近年有人學會吃了。北京人過去不吃蕹菜,不吃木耳菜,近年也有人愛吃了。北京人在口味上開放了!"
口味多而雜不是不會吃,而是懂得欣賞接納其他口味。就像我是蘇南人,家里燒的都是傳統(tǒng)的蘇錫菜風,從小到大口味都很清淡,菜都是攜湯帶水的,平時的"硬菜"也都是濃油赤醬,甜口居多的。
以前倒不覺得什么,來了北方以后,就顯得以前口味多么清淡,一開始照北方做菜的方式是吃不慣的,大蒜大蔥大把的放,咸辣鮮明才好吃,重口才下飯。后來越吃越覺得好吃,回來再吃家鄉(xiāng)菜就平淡了許多。
還有川菜,以前欣賞不了,覺得只是辣,現(xiàn)在覺得能辣得好吃真的是不容易。以前總以為蘇式點心做得精致美觀,比北方那些五大三粗的面食賣相是好得多,味道應該也好得多,但后來經(jīng)常吃北方面食,就會愛上這里面的滋味。尤其是陜西的油潑面、鋪蓋面,和我家鄉(xiāng)的一種銀絲面(細如銀絲的面條)簡直是天差地別,兩個一對比起來,我還是覺得那種寬寬的十分有味的面吃起來爽,那種幸福的感覺是不能輕易描述出來的,尤其在了解了其背后的文化以后,我很佩服陜西人民對美食的造詣,在物資那么匱乏的年代能用簡單的面粉就能做出那么美味又幸福的味道來,這是蘇南菜里沒有的。
不光是中華美食,好吃的我們都該去接納欣賞。作者在《馬鈴薯》一篇里有這樣一段描述:"中國的農(nóng)民不知有沒有一天也吃上羅宋湯和沙拉。也許即使他們的生活提高了,也不吃羅宋湯和沙拉,寧可在大燴菜里多加幾塊肥羊肉。不過也說不定。中國人過去是不喝啤酒的,現(xiàn)在北京郊區(qū)的農(nóng)民喝啤酒已經(jīng)習慣了。我希望中國農(nóng)民也會愛吃羅宋湯和沙拉。因為羅宋湯和沙拉是很好吃的。"只要是好吃的幸福的味道都是值得我們?nèi)テ穱L的。這些味道背后的環(huán)境、歷史、人文風情,也是值得我們?nèi)チ私、接納的。
作者結(jié)尾還說:"中國人口味之雜也,敢說堪為世界之冠。"其實我覺得倒不是中國人口味雜,口味雜的是作者本人。作者是蘇北人,對淮揚菜應該是頗有了解,又是湖南人的弟子,諸多散文里對湘菜是贊不絕口。看他的一些散文里,他對北京也頗有了解,好像現(xiàn)居在北京,對北京人的口味都了如指掌,對北京的名小吃也有不少描寫。而且對各地的菜系都有不少心得,這不僅歸功于作者走南闖北的經(jīng)歷,更重要的是,作者用心的去品嘗任何一道人間美食。
所以,我覺得吃還得吃得用心。
舉個例子,像《豆腐》一章里就把一塊豆腐的做法介紹得紛繁多樣。光拌豆腐,北方就有"小蔥拌豆腐——一青二白"的做法, 甚者還有青蒜、韭菜花拌的,南方人不敢這樣侉吃的,家里常做的就是皮蛋拌豆腐。而燒豆腐就又有不同了,揚州的"文思和尚豆腐"、昆明的"小炒豆腐"、北京的"老豆腐",湖南的"菌油豆腐",還有虎皮豆腐、砂鍋豆腐等南北做法分明卻家喻戶曉的家常做法,作者不僅各個滋味都形容盡致,更把做法都一一詳細說明,基本每篇文章里談到的菜都把做法附上。
讀完這些美食后不光只知其色香味,知道其中門道更加覺得中華飲食的博大精深之處。再來談豆腐,豆腐的做法可是層出不窮,除了豆腐腦、豆花這些做法簡單變化下就能有另外一番風味的美食以外,還有茶干、干絲、臭豆腐、豆腐乳、豆腐皮、百頁各種花式做法。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的干絲。揚州有一道名叫煮干絲的菜品,是淮揚菜的名菜,是上得了宴席的。這菜極講究刀工,然而我印象里這道菜并不出彩,是拿雞湯煮各種"絲",除了干絲還有火腿絲、銀魚絲、口蘑絲等等,各種鮮味混合在一起煮著吃,往往是一碗黃淀淀的濃湯,嘗起來說不上鮮卻比較油膩,倒把干絲原本的清爽給蓋住了,作者跟我一樣對干絲做法所見略同:"我很留戀拌干絲,因為味道清爽。"做法如下:"入開水略煮,撈出后裝高足淺碗,澆麻油醬醋。青蒜切寸段,略焯,五香花生米搓去皮,同拌,尤妙。"簡單幾句爛熟于心的做法卻令人垂涎了。
除了豆腐,作者還熟知蘿卜、韭菜花、菌類這些簡單廉價的食材的各種做法,寫得十分細致,什么地區(qū)長什么品種,什么品種用什么做法,味道是怎樣的各有千秋?梢娮髡叱圆耸嵌嗝吹挠眯,不光會吃,還要了解食材,了解食材特性后還要會做,這才是吃得用心。
有一段作者寫蔬菜的文字印象十分深刻:
"吳其濬是個很值得叫人佩服的讀書人。他是嘉慶進士,自翰林院修撰官至湖南等省巡撫。但他并沒有只是做官,他留意各地物產(chǎn)豐瘠與民生的關(guān)系。……吳其濬在《圖考》中把葵列為蔬類的第一品。他用很激動的語氣,幾乎是大聲疾呼,說葵就是冬莧菜。
"吳其濬為什么那樣激動呢?因為在他成書的時候,已經(jīng)幾乎沒有人知道葵是什么了。
"
然而冬莧菜又是什么呢?我到了四川、江西、湖南等省才見到。我有一回住在武昌的招待所里,幾乎餐餐都有一碗綠色的葉菜做的湯。這種菜吃到嘴是滑的,有點像莼菜。但我知道這不是莼菜,因為我知道湖北不出莼菜,而且樣子也不像。我問服務員:‘這是什么菜?’——‘冬莧菜!’第二天我過到一個巷子,看到有一個年輕的婦女在井邊洗菜。這種菜我沒有見過。葉片圓如豬耳,顏色正綠,葉梗也是綠的。我走過去問她洗的這是什么菜,——‘冬莧菜!’我這才明白:這就是冬莧菜,這就是葵!"
讀到這里。我?guī)缀跻惨駞瞧錇F一樣疾呼了,因為我終于知道作者描述的那種吃到嘴是滑的菜叫冬莧菜了!我只記得四五年前我在西湖邊上的一家飯店里喝過一碗湯,里面有種綠葉子及其滑嫩,從來沒吃到過這般的菜,以后也再沒吃到過,可惜當時沒留心問下名字,不然早就知道這叫冬莧菜,幸好今天看了作者這篇文仿佛重新拾起了我與冬莧菜的緣分。后來又一想還要感謝吳其濬,若沒有他用心考察,恐怕也就沒有葵了,也就沒有冬莧菜了。
整本書,好像是生僻字大全,有許多食物追根溯源的名字,古時候的名稱,不禁佩服中國人這"吃"里的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文化?梢"吃"絕對不是只吃這么簡單,用心起來里面要下功夫的可地方多著呢。
我覺得吃最重要也是最深層的是要吃出"快樂".
作者平實易懂的文字里,更能讀出苦中作樂的滋味!豆枢l(xiāng)的食物》里作者介紹了很多家鄉(xiāng)的美食,咸鴨蛋、薺菜餛飩、枸杞頭等等,作者卻對炒米和焦屑這兩種都算不上美食的食品卻有一段很長的描寫。"炒米和焦屑和我家鄉(xiāng)的貧窮和長期的動亂是有關(guān)系的。"如作者所說在那樣動亂和貧窮的日子里才會常常吃到這樣的食物,也只有這樣的環(huán)境中才會真正明白到食物滋味里的幸福。
像這種苦中作樂的感覺,常常出現(xiàn)在作者的文字里。在上山下鄉(xiāng)的日子里,作者被分配到高寒地帶的馬鈴薯研究站,不管是政治環(huán)境還是身邊環(huán)境都十分嚴峻的情況下,作者不僅完成了馬鈴薯圖譜的任務還發(fā)現(xiàn)了一種"麻土豆。"它的花是香的,當時大家說從未發(fā)現(xiàn)這種土豆。最有趣的還是在作者就開始畫塊。"畫完一個薯塊,我就把它放牛糞火里烤烤,然后吃掉。全國像我一樣吃過那么多種馬鈴薯的人,大概不多!"作者自述是這般吃薯塊的,好自娛自樂、安然自得!最后離開的時候還要帶些薯塊回去,可不是愛這些美食,真正懂得美食的人,可以把任何一種平淡無奇的食物吃出珍饈美味來。
在現(xiàn)在和平安逸的年代,作者往往也"苦中作樂".
記得他對北京的臭豆腐乳還耿耿于懷:"不知道為什么,北京的老豆腐現(xiàn)在見不著了,過去賣老豆腐的攤子是很多的……北京人說的臭豆腐指臭豆腐乳。過去是小販沿街叫賣的:"臭豆腐,醬豆腐,王致和的臭豆腐。"臭豆腐就貼餅子,熬一鍋蝦米皮白菜湯,好飯!"現(xiàn)在王致和的臭豆腐用很大的玻璃方瓶裝,很不方便,一瓶一百塊,得很長時間才能吃完,而且賣得很貴,成了奢侈品。我很希望這種包裝能改進,一器裝五塊足矣。"
這算不上苦中作樂,應該是叫憶苦思甜。人間有味是這也是那一輩人經(jīng)歷過多少苦難,才能在今天面對如何山珍海味都能有這般感悟,現(xiàn)在人吃與其說吃,倒不如說是滿個口腹之欲,哪能像汪老一樣,吃得"雜"、吃得"用心"、吃得"幸?鞓".
整本書讀下來從未感覺到乏味,汪老真實而又趣味的文字,仿佛在跟你嘮家常。許多生僻字、古籍摘錄在汪老的獨到解讀下也顯得生動起來。能把吃寫得如此趣味多元,文氣和煙火氣并存,最關(guān)鍵把吃的真諦傳達給每一位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