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那片云優(yōu)美散文

　　每每憶念父親，禁不住舉目眺望天際，尋覓那片熟悉的云彩，那片早已定格在腦海深處的云彩……

　　孩提時期，一天中最令我懼怕的時間便是黃昏時分。夜幕降臨，地處山坳中的老院老屋變得沉寂一片，四周里蛐蛐鳴叫，風(fēng)兒低咽，樹影婆娑，內(nèi)心被孤寂一點點地蠶食著。我們姐弟三人便蜷縮在院門口遙望門前那條曲折悠遠(yuǎn)的小徑，也凝望著天際的那片云彩，渴望著父母回家，打破院落中的沉寂。

　　父親在幾十里以外的一家磚瓦廠做工，不可能日日回家，然而父親回家的日子，總讓我們欣喜萬分。除了帶回可口的糖果，他還用那雙粗糙的大手撫摸我們的頭，用短硬的胡子扎我們的臉，或者把我們攬在懷中，講山外的精彩、歷史的故事、遠(yuǎn)古的傳說……那時，我感到“父親便是我們的天”。

　　記得那是一個黃昏，父親背托著天際那片云彩回了家，與往日不同，肩上扛著一個破了皮的大木箱。放下木箱，父親撒給我們些糖果，便去了后院的菜地�？吹接行┊悩拥臍夥眨�我們沒敢煩擾父親，早早地入睡，只是對那個破舊木箱心存疑慮。

　　隨后的幾天，父親一直待在家里，沒有出去做工，我們盡情享受著父親帶來的溫暖和活力，并未察覺父親臉上的變化。深夜里，我偶然聽到父親與母親的一段對話，才知曉磚瓦廠倒閉關(guān)門了。

　　數(shù)日之后，又一個黃昏，當(dāng)我們凝望天邊的時候，驚喜地看到父親的身影，他推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從彎彎曲曲的山路上走來，他的身后還是天邊那片云彩。原來，父母商量以后，用家中全部的積蓄買下一輛自行車，母親留守家中種好田地，父親到城里做些買賣，維持全家的生計。

　　自此以后，每個清晨，父親騎著車子出發(fā)；黃昏時分，背負(fù)一片云彩回家，日復(fù)一日。

　　最難忘記的是我11歲時的一個盛夏，村里村外正在搶收搶種，那黃澄澄的麥穗沉沉地低著頭，等待著收割。父親接到音訊，需要到外地做一單生意。家中十幾畝地的搶收搶種重?fù)?dān)都壓在母親的肩頭。我們默無聲息地尾隨在母親身后，上山下地，不分晝夜地勞作，渾身上下酸痛無比，一旦蹲下，就不想再起來�？吹洁徖镟l(xiāng)親大男人身上洋溢出的活力，我們只能投去無比羨慕的目光。歷時一個月，搶收搶種結(jié)束，山谷恢復(fù)了往昔的平靜，父親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袋回來了，身后依然是天際的一片云彩。

　　父親分給我們豐盛的糖果、點心、餅干，臉上堆著笑容……我以為父親這次一定是“掙了大錢”回來的。然而，令人驚異萬分的是，從深夜里父親與母親的對話中得知，由于信息傳遞的失誤，父親盡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歷經(jīng)許多磨難，卻在這單生意中賠了很多錢……父親臉上的笑容是強(qiáng)裝出來的，是對我們母子深深的歉意。

　　這次生意上的失敗，對父親的打擊是巨大的，然而，父親沒有一蹶不振，渾身上下洋溢著與往日一樣的精、氣、神。我深知，父親在，家就在，父親是家中壓不垮的“梁”。

　　經(jīng)過一番琢磨，父親下定決心在我家的老屋開辦一個糧食加工廠，一是方便村里村外加工糧食，二是保證家中擁有穩(wěn)定的經(jīng)濟(jì)來源。然而，地處山坳之中的村落，開辦廠子談何容易，僅從鎮(zhèn)里引接電線到山溝這一項，便是不可想象的艱巨工程。父親承受著重重壓力，攻克道道難關(guān)，抵御熱嘲冷諷，讓籌謀變成了現(xiàn)實，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加工廠開業(yè)之日，望著佇立于山谷、溪澗、地頭，綿延起伏的線桿，父親臉上綻開的笑容，如同天際的那片云彩一樣燦爛。

　　也正是父親堅毅性格的支撐，我們姐弟三人長大成人，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離開家鄉(xiāng)，移身千里之外就業(yè)、成家……

　　2009年的盛夏，正在工作崗位上，突然接到弟弟的電話，告訴我父親病逝，永遠(yuǎn)地走了。我被這一噩耗震驚，隨之，風(fēng)馳電掣地趕往故鄉(xiāng)。臨近老院老屋，放眼望去，院子上方搭著帳篷，四周擺放著花圈，煙霧彌漫……跪倒在父親靈前，我嚎啕大哭，傾訴衷腸；屋外，大雨滂沱，風(fēng)聲幽怨。

　　處理了全部的后事，返程前，我默默地來到父親的墳塋，回望那條幽幽曲折的小徑，卻發(fā)現(xiàn)，天邊仍有一片云彩。在夕陽的映照下，云彩絢麗而奪目，仿佛一匹綢緞掛在半空，又似一幅大寫意的畫卷嵌在云端。我悟得，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最后叮囑：人在，志氣在；人不在，精神仍在；只要付出，人生定然璀璨。

　　扛著這片云彩，我重新啟程，堅毅地走在人生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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