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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涼席散文
忽然,夏天抬腳就來了。
季節(jié)之間的轉(zhuǎn)換往往那么的雷厲風(fēng)行,春天顯山露水地霸占著大地,一切都那么那么的水到渠成。偏偏夏天的一些事一些物仍讓人心生燦爛,縱使它時隔迢迢多年……
小時候夏季的農(nóng)村,最最讓我記憶猶新的是夏天的每個下午,到四五點(diǎn)鐘的時候,媽媽必干的毫不怠慢的家務(wù)活就是擦涼席。夏天到了,媽媽總會拿出一條嶄新的毛巾為擦涼席專用。半大盆溫?zé)岬乃,把毛巾放在盆里浸透擰干,毛巾對折再對折然后橫折,拿著冒著熱氣的毛巾擦涼席。那時的涼席都是篾匠走街串巷編織的,篾席是家家戶戶過夏的消暑物,那篾席無論是用怎樣的竹子做成,睡得次數(shù)多,用得時間久遠(yuǎn),就會積淀得黑亮黑亮的,那樣的席子才叫正真的“上等好品”,躺在上面滑溜溜的,絲絲涼意沁骨。也能聽到東家西家都有年代悠久的“上等好席”。傍晚時分擦涼席的活動深入到家家戶戶。媽媽把每張床上的涼席都要擦上三遍,從床頭至床尾,擦一遍就要把毛巾放到盆里搓搓,對折再對折橫折再擦,直至一張床上的涼席細(xì)細(xì)致致地擦完三遍,用蒲扇扇去蚊帳里的蚊子,再把蚊帳放下,沿著床沿密密塞好,一張涼席的工程才算完成。
在我十二三歲的時候,夏天擦涼席的活不知怎的落到我的頭上。后來發(fā)現(xiàn)村里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肩負(fù)這樣的重任,小伙伴們相遇時,大家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家的席子擦了嗎”?恍然大悟,原來和我的小伙伴們都在干同樣的活,是不是媽媽們商量好的,有待商榷。當(dāng)媽媽把這個活交給我時,第一天第一張涼席是媽媽帶著我演示一遍,從水的溫度到毛巾的對折橫折,扇蚊塞帳一一示范。剩下的涼席就要我自己去單獨(dú)完成,好歹擦涼席不是個精細(xì)的活,我能勝任這樣的使命。第二天在還沒到擦涼席的時間,我便積極準(zhǔn)備起來。媽媽說,三天熱度,干兩天保準(zhǔn)不想干了。“知子莫如娘”,還沒干到第三天,我的熱度就開始冷卻下來,感覺那擦涼席的活很無聊也很費(fèi)力氣,家里人多床多自然涼席就多,干著干著我就不想干了。到了第三天,媽媽下地,家里其他人都各司其職,惟留我在家擦涼席,到時間了,我極不情愿地備水?dāng)Q毛巾,第一張涼席我這擦一把,那糊弄一把,只擦兩遍,忽忽揮幾下扇子,匆匆塞完蚊帳,便草草了事。第二張第三張涼席我更容易,直接把蚊帳放下塞好。然后和小伙伴們匯集說,我家的席子都擦了。
媽媽回來了,像例行公事的問我:“席子擦了嗎?”畢竟心虛,我弱弱地應(yīng)答:“擦了。”可能是所有的媽媽都具備識別孩子謊言的能力,等到我做媽媽時,這種能力不知不覺地神降于我。媽媽看出了端倪,她用手摸摸涼席,挨個檢查。天啦!媽媽準(zhǔn)確無誤地說出哪張涼席只擦兩遍,哪張涼席一遍也沒擦……
我牢牢記住媽媽的話:少擦一遍,沒有力擦,她都知道。以后擦席子,我再也不敢偷工減料且用足力氣。雖然我在那個夏季越來越厭煩擦涼席這樁事,可還是把它認(rèn)認(rèn)真真地不多不少完成三遍。我在這個崗位上兢兢業(yè)業(yè)一干就是三個夏季。終于熬到天放光明,擦席子的活不屬于我的專利,它移情別戀給了小我一歲的妹妹,在“神圣交接”的時刻,我激動得差點(diǎn)喜極而泣!
我的孩子早已過了當(dāng)年我擦涼席的年齡?釤岬南募,她不再睡涼席,她說睡席子太硬,床鋪是床單薄被,涼爽爽的空調(diào)伴她入睡。當(dāng)然她也沒干過擦席子的功課,更無從知道溫?zé)岬乃,毛巾對折橫折之事。夏季來臨時,唯一還有席子的地盤就是那沙發(fā),姑且叫它沙發(fā)席,我不再像當(dāng)年的媽媽那樣隆重地伺候席子。沙發(fā)席我依然要每晚必擦,每次洗完澡拿個半舊不新的毛巾,從噴灑上把毛巾打濕擰成一團(tuán),噌噌三下五除二把沙發(fā)席擦完。在擦沙發(fā)席的瞬間,我總能浮現(xiàn)七旬的老媽媽在每個夏季每個夏天的傍晚,一如既往地三遍擦她那黑亮的篾涼席,現(xiàn)在她只要擦一張她和父親的涼席。兒女們逃之夭夭,在他鄉(xiāng)他城經(jīng)營著各自的安樂窩。
忽然,我至中年。奇怪,一到夏季我就想起涼席,特別是在眼前閃現(xiàn)奮力擦三遍席子的情形。感謝那些逝去的事猶如昨日之事,戀戀涼席,頓覺一片佳趣涼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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