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箋現(xiàn)代散文
穿平江路,與青山共赴仇英畫展。過白塔東路,見那家點心鋪子倒了,也只不過半年光景。想起原先在那里只顧埋頭吃湯團,仿佛那主人并不開心,一個壯漢子,悶悶地坐在凳子上,看著店后門的流水。冬日的江南,蕭索安靜,女人在青苔幽幽的井邊剖魚,血淋淋的;斜對面,男人卻若無其事地吃飯,看不見碗里的菜蔬,只覺得米粒雪白。我喜歡這樣的巷子,潦倒,絕望,但仍有勃勃生機。
仇英的畫,無題跋,只在末尾處有淡然的落款。這個漆匠出身的畫家,總想著自己的字是上不了臺面的,偶爾泛起的愁緒也入不得詩文。他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畫著,好像繪畫是低微生活里最甜美的光芒。仇英善用紅色-紅旗子,紅闌干,紅裙子,紅桌子,紅葉子,紅泥茶壺,盡管他拼命想往文人畫的境地靠攏,但是一落筆,還是按捺不住這活潑鮮艷的煙火氣。他畫兩位高士林下傾談,背景里有打成一團的狗,右軍書扇那幅,最惹人愛憐的還是那池邊洗硯的'童子,而文征明,唐伯虎斷是畫不出這清明上河圖的,唯有在市井里摸翻滾爬過來的仇英,才畫得出這浩浩蕩蕩的俗世氣象。
畫展出口有蓋印處,拿著吳門四家的明信片,衡山是梅,十洲是蘭,竹是六如居士,菊是沈石田。拎起印章,扭扭捏捏,輕也不是,重也不是,弄了個血肉模糊,只好央青山替我蓋。邊上的保安見我尷尬樣,便過來說笑,我夸他說話高明,那人一得瑟,又拿了畫展的海報送我們,吳門四家展了三年,輪到仇英,也是收官了,本來心下惆悵,可被他一打岔,卻弄了個喜劇收場。
吃了面,跟青山往耦園看山茶。去歲初見,已是落紅匝地,今日相見又不知是何等模樣。青山心里忐忑:“你說這茶花開了還是未開?”“當然開了!薄皫锥洌俊薄拔宥!薄澳悄阏f呢?”“一朵也沒開。”到了東花園,青山眼尖,手一指,先笑:“哎呀,我輸了!敝灰娔前冽g茶樹,裊裊娜娜地開了十余朵,嫩粉色的花瓣上有著洇洇的水氣,正是恰恰好,多一朵嫌熱鬧,少一朵嫌冷清。園主沈秉成還是有福的,終老在此。也許那日冬陽正暖,城曲草堂的窗外,花兒也是這樣開了,可惜似水流年,這山茶再好,也難賦深情了。
青山口渴,去小紅樓喝茶,里頭有位唱評彈的老婦,嗓音低沉,彈三弦,唱男聲。夏天來的時候,與她配戲的還是一位小姑娘,抱琵琶,聲線圓潤如珠,只是眼神心不在焉,許是耐不住這園子的寂寞吧。我看她白地燙金花的旗袍里套著棉毛褲,仍是有些瑟瑟的樣子,就點了一出釵頭鳳,唱詞一起,雖已熟稔,仍覺纏綿悱惻,此時,西花園盡頭,黑漆漆的瓦楞下,紅楓映綠蕉,好比唐婉對陸游,果真斷腸。
出園的時候,見門口聚著一大堆游人,吃著冷風,聽導游聲嘶力竭地喊,這家園主人做過巡撫,就是現(xiàn)在的省長;剡^身去,小紅樓前的玉蘭,葉子半落,已結(jié)花苞。東花園的綺窗前,蠟梅未發(fā)。長廊深深,水影悠悠,終歸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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