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花褂子散文

　　為了答謝母親無償接生之恩，村里有人特意到我家送來一截子花布。展開花布，杏色底上綴滿金色和白色相間的碎花花，活像秋天開滿山坡的雛菊，素凈又美麗。它不時散發(fā)著新物品特有的淡香，誘發(fā)了我的欲望：想象給我做件花褂子，穿出去定會讓伙伴們垂青。哪知，母親卻把享受這塊花布的特權授予妹妹，其原因是尺寸不夠給我做。

　　母親抽空帶了妹妹去街道縫紉鋪量尺寸，做衣服。幾天后，新花褂子取回來了。妹妹急于穿，但是那時候的裁縫師傅是不興給顧客開扣眼、縫扣子的。母親說不要急，紐扣已買了，等她有空拾掇了好讓妹妹再穿。

　　這件新花褂子，我好生羨慕。它不是我們平常穿的那種方領方兜、線條四平八穩(wěn)且古板的老式樣，而是城里孩子流行的新款式。胸前后背上下拼接，打著細細碎碎的褶子；領子是半圓形的`，邊上打著荷葉皺；前襟兩邊下方口袋更是異樣——桃形的，開口處也打著小褶子。穿上這樣一件花褂子，丑人也會變俊俏，在小伙伴面前呢，自然定會大放光彩。

　　花褂子一時擱在柜子上的針線笸籮里，母親幾天都忙于農(nóng)活無暇顧及。我心里比妹妹更惦記新褂子，趁一個人在家時偷偷試穿，在鏡子前走來走去左顧右盼。雖然有點緊，袖子和身材短了一截子，但感覺卻是神氣十足。

　　試著衣服，心里頓生一個想法：我想替母親給新褂子開扣眼釘扣子。其實對當時只有十來歲且從未正規(guī)做過針線的我來說，這個想法未免過于大膽，扣子縫不端正倒沒關系，扣眼一旦剪不好，問題就大了。心里沒有把握，但我還是躍躍欲試。

　　我先找來針、線、剪刀，做好準備工作；接著脫掉自己的上衣仔細觀察扣眼及紐扣位置；然后把妹妹的新花褂子鋪在我的衣服上面做比較，豁開大拇指和食指大體定好每個扣眼之間的距離和位置。接下來的工序便是關鍵一刻——用剪刀開扣眼。第一次給衣服動剪刀，心里著實小有膽怯，但緊張中泛著愉悅。我強做鎮(zhèn)靜把開扣眼以外的多余處折好，左手緊捏領口下的第一個扣眼處，右手戰(zhàn)兢兢地拿起剪刀 ——好大好沉的剪刀呀，似乎不聽我使喚。我吸一口長氣，靜靜神，狠狠心，剪刀猛地下去，＂咔嚓＂一聲，第一個扣眼就這樣鉸開了。

　　然而……天啦……失剪了……扣眼連邊剪斷了，這可如何是好？新新的褂子，領口下方剪成了大口子，妹妹知道會氣哭，母親也不會饒我的。我急得無能以對，臉發(fā)熱，發(fā)根冒生汗，祈禱她們暫時不要回來，好讓我想辦法收拾殘局。

　　辦法總是會有的。我笨拙地仿照母親平素縫補丁的針法，小心翼翼地、一針挨一針把破口子縫好，盡管有絲微痕跡，但至少可以扣上扣子。吸取之前教訓，開后來的三個扣眼我特別小心慎重，以至縫完所有扣子。欣慰地看看自己的＂杰作＂，扣子縫的不那么歪歪斜斜，只是扣眼大小不均勻，網(wǎng)的邊針腳粗糙了點。我為自己大膽的嘗試成功驕傲著。但欣喜過后又有一絲糾結和不安。我擔心母親和妹妹嫌我做的活兒不好會抱怨。

　　妹妹回來了，母親還沒收工。我獻殷勤讓妹妹穿上新花褂，她煞是高興。興許是年紀小，妹妹根本沒有在意被鉸破的地方，我松了一口氣。看著妹妹樂不亦乎的可愛樣子，我只是笑。妹妹穿了新花褂跑出門找玩伴炫耀，天黑才回家。母親見妹妹穿上了新衣服，微笑著給我送來贊許的目光，她沒有下意識看我的＂杰作＂。我如釋重負，內(nèi)疚之情逐日淡去。

　　后來，妹妹常穿她的這件花褂子，見了的人都夸好看，卻橫豎沒有人說她領口下方有瑕疵，沒人說扣眼網(wǎng)的不齊整。我的＂小失誤＂，妹妹是看不懂。母親呢？興許她看見了不說，興許是從沒看見。

　　時光逝去已久，花褂子的事我一直不曾忘懷，一次大膽的嘗試，給我后來的生活以啟迪和感悟，至于答案，既不可言喻，又是不言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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