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二伯散文

　　二伯是一位孤寡老人，青年時曾經(jīng)有過婚史，但不久離異，此后再未娶妻，膝下無子女。

　　爺爺輩有三間正房，四間小偏房，都是用茅草蓋頂。二伯姊妹七個，后來大伯二伯分家各住兩間小偏房。

　　二伯出生于民國二十年，個頭不高，一米六零都不到，且偏瘦，但人很精干。當壯丁時，沒有繩捆鎖綁，不知什么原因，被接兵的退回了家。

　　雖說二伯個子矮小，但心靈手巧，又有力氣。生產(chǎn)隊掙工分，他是滿勞力，挑水糞上山，一年四季從不間斷。每逢下雨天或者到了夜間，二伯喜歡到深山野林，或者在其他村民家弄回青木竹，充分利用休息時間編織背簍、蠶箔、竹籃、簸箕、竹簍、竹刷把等竹篾器具，到市場變賣供自己花銷。偶爾二伯也把編織出來的木竹器具，送給我們本族一些人家。

　　最讓我想不通的是二伯一個目不識丁的農(nóng)村人，居然能夠?qū)W會吹嗩吶和笛子的本領(lǐng)。聽村里人說，二伯學(xué)會吹嗩吶除了勤奮刻苦之外，時間一長全靠練就了一雙手的抓音，才一步步走向成功的。

　　學(xué)會了吹嗩吶的二伯，和本鄉(xiāng)一位比二伯大十來歲，也善于彈拉吹唱的民間老藝人，很快成為了很好的合作伙伴。這樣一來，大大方便了左右鄰舍遠鄉(xiāng)近鄰農(nóng)村家庭的紅白喜事。二伯有時閑著沒事的時候，在家里獨自一人用嗩吶吹出了《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山丹丹花開紅艷艷》、《高樓萬仗平地起》等優(yōu)美的旋律。一到新春佳節(jié)，二伯他們不但要出門鬧新春，在大年三十夜，還要到我們本族各家各戶用嗩吶聲祝賀熱鬧到天亮。嗩吶聲悠悠揚揚，飄蕩在大山溝里，在那時，仿佛給新春佳節(jié)快樂的氣氛，又添上了新的亮點。

　　二伯他們鬧新春的嗩吶組合，掙回家的收入，都是些糧食作物，如大米、玉米、黃豆、綠豆、小豆、餅子饃、新毛巾等，也有少量的人民幣，如一毛二毛五毛或者硬幣。糧食有時攜帶不方便，二伯他們就隨時賣掉，換成人民幣。鬧新春一結(jié)束，二伯一回到家，就給我們本族家門的小孩分發(fā)餅子饃、方塊芝麻糖等，還有遲發(fā)的壓歲錢。

　　聽母親說，我在不滿周歲的時候，害過一場大病，高燒不退。當時天氣連續(xù)幾天暴雨山洪暴發(fā)，河面和山溝里洪水滔滔不絕。加之，本地醫(yī)療條件差，父親又在外地工作，二伯只好和母親冒雨背著我離更遠的一個集鎮(zhèn)醫(yī)院去看病。母親說我福大命大，是因為二伯背著我，在渡過山溝洪峰時，洪水把二伯沖了個趔趄，母親一把接住了從二伯背上掉下的我，但洪水卻在一瞬間，又把二伯沖走了五十多米遠。后來，二伯抓住了一個個冒出水面的石頭尖，才算撿回了一條性命。

　　二伯在我們家族里，只要誰家有事，二伯就二話不說，樂于幫助他人。冬季里砍幾天柴火取暖煮飯，一叫就來；春播秋收時，各家各戶勞動力緊張，只要話一出口，一喊就到。二伯忙過了季節(jié)，有時到了傍晚嗩吶聲聲不息，給我們農(nóng)家小院帶來了不少的快樂氣氛。

　　一曲曲嗩吶聲，感化了我童年的世界。但我在其中只會聽，因為學(xué)了幾次吹不出聲響來，也就罷了。本族里，有一位長者，比我悟性高，膽子大，一學(xué)就會，不到一年的功夫，這位長者主動就能和二伯出門趕紅白喜事和鬧新春的本領(lǐng)了。在后來的'日子里，因為與二伯吹嗩吶的民間老藝人，年歲已高，體弱多病，出遠門吹嗩吶困難挺大，只能在附近幾個村莊與二伯組合完成。不久，老藝人因病去逝，二伯就和本族那位長者，又重新組成了合作伙伴。從此以后，在遠遠近近的村莊里，一有紅白喜事和鬧新春，就能聽到二伯他們清脆嘹亮的嗩吶聲，從遠即近，悠悠然飄過來。

　　土地完全承包到戶之后，二伯從生產(chǎn)隊里分到了一份土地。在這期間，爺爺早已去逝，原來的幾間茅草房，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因為該搬走的叔叔伯伯，找到了好的屋基場，蓋起了新的瓦房。本族一位長輩從原有茅草房的基礎(chǔ)上，新修了三間瓦房，唯獨只有二伯在長輩新修瓦房的旁邊，安插了一間矮小的偏瓦房。

　　生產(chǎn)隊出于偏心，給二伯分了離家比較遠的一塊陡坡山地，面積寬，產(chǎn)量低，土壤瘠薄，而且稀稀拉拉長滿了一些雜樹雜草。如果不清理雜樹雜草，臨時種上莊稼，一定會把莊稼苗全部覆蓋住，更談不上產(chǎn)量高低了。好在二伯是個勤快人，坡耕地一到手，就很快清除了雜樹雜草。經(jīng)過兩年時間的整地修繕，二伯硬是把一個石頭多，土地瘠薄的一塊山坡地，像螞蟻搬家一樣，修出了一排排一層層彎彎曲曲的水平梯田。

　　第一年，二伯種下的玉米，長勢粗壯，結(jié)籽飽滿，算是豐收年。同時也在陡坡地里撒播了黃豆、綠豆、小豆等豆類作物，產(chǎn)量也不錯。有一年二伯全部把坡地種上黃豆，產(chǎn)量好，豐收了。二伯把黃豆賣了一個好價錢，給家里添置了一副新木桶、兩床新被面、兩把新鋤頭、一把新斧頭和一把新式彎刀。在過年時，還給了我們本族年齡尚小的孩子，數(shù)量不等的壓歲錢。

　　早在退耕還林時，二伯在這塊陡峭的耕地里，根據(jù)國家政策要求，二伯栽上了家鄉(xiāng)土生土長的柏樹苗。開始柏樹苗長勢很慢，二伯在其中就種了幾年莊稼。等到柏樹苗一天天瘋長時，二伯再也沒有去種莊稼了。只是每年耗去不少的精力，給柏樹修枝培育，清除雜草。二伯在種樹方面，如同種莊稼一樣。要是我們本族人，一望到山坡上由二伯親自培育出來的柏樹苗，快要成林成材時，打心眼里非常欽佩二伯的勤勞。所以，本族長輩在教育我們，總愛對我們下輩人講道：“你們二伯多勤快；勤快了一輩子，你們也要學(xué)學(xué)他的樣！”

　　二伯在越來越老的時候，我完成了學(xué)業(yè)，參加了工作。第一年，我回家過春節(jié)，二伯和那位本族長輩帶著嗩吶，在本族每一個家庭里，熱熱鬧鬧了一陣子，到了正月初三，二伯他們帶著嗩吶鬧新春去了。二伯在臨走時，我給他十元錢，他拉拉扯扯不肯要。我看到二伯似乎要發(fā)火的樣子了，我的一句話把他給說軟了：“命都是你救的……”母親站在跟前也附和道：“就是給更多也是應(yīng)該的�！蹦赣H知道當時人民幣面額只有十元。如果在那時，人民幣面額有五十元、一百元，母親也會同意我的贈與。

　　兒子上初中時，我一直在外忙于工作，很少回家鄉(xiāng)去看看本族長輩了。時間長久了，我只能從本族人的嘴里，知道一些二伯的近況。聽來人說，二伯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好在二伯自己有點積蓄和國家對鰥寡孤獨者生活上的補貼到位，日子也能很好地一天天過下去。

　　兒子在上高一時，本族人捎話對我說，二伯因病突然離開了我們。什么病癥，來人沒有說清楚。得病短暫，不到三天時間，就離開了人世。本族人對二伯后事安排挺好，唱了一晚上孝歌，棺木是用二伯生前栽種的一些成材的柏樹制成的。二伯的病逝，我很遺憾——遺憾的是二伯入土?xí)r，我沒有親自在場刨土下葬。

　　苦了一輩子的二伯，我深深懷念你。我只能把快要流出來的眼淚，深深埋藏在心底，不讓它流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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