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何處問浮萍散文

　　一路江南，我又遇見浮萍了。

　　就像在一個城池里，忽然遇見了想要遇見的人，一種親切感撲面來。

　　虧得朋友約，方才有這樣的機(jī)會。不然，匆忙里，還不知要等到多少個輪回？從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從一條河流，到另一條河流。進(jìn)進(jìn)出出，來來去去，必定大家都在漂泊。

　　喜歡浮萍，是從小學(xué)始。因?yàn)榧亦l(xiāng)多荷塘，更多是荷花。喜歡荷，是從喜歡蓮蓬開始。夏天到來，荷塘便是最好的去處，那里有菱角，有高高擎起的蓮蓬。吃著蓮子，踢蹬著河水，心底蕩漾著歡快。那時的喜歡，只是喜歡，就覺荷是生了根的浮萍。后來，讀了周敦頤的《愛蓮說》，才知道荷還有那么多不為人知的好。記憶里，那一池池漂浮著的綠，曾是童年的最愛。就是現(xiàn)在想起，還覺得心間的荷塘姹紫嫣紅開遍。

　　工作后，仍一直喜歡追著荷塘看。不是因?yàn)橹芏仡U，而是因了自己。初中時，教過一個學(xué)生叫何棠，我常叫她荷塘。畢業(yè)時，她寫了一篇文，偏說我是一朵蓮。讀那文章，滿心窩的感動。不曾想，在一個孩子的心坎里，住著一朵我這樣的'蓮。這個榮譽(yù)太高上，我似乎有點(diǎn)擔(dān)當(dāng)不起。我是一朵蓮？坐在牛鼻河的臂彎里，我曾笑問過浮萍。浮萍不語，看著我一臉的興奮。那日起，我就開始努力，努力去適應(yīng)蓮的生長，努力去模仿蓮的品行，我決意要成為孩子們心目中一朵最美的蓮。

　　濁濁來世，我害怕自己做不成蓮。怕哪一天不小心，會誤了那一灣清清純純的河塘。其實(shí)，我只是一葉浮萍。

　　畢業(yè)時，分在鄉(xiāng)下。那時的鄉(xiāng)下，還算得上美好。因?yàn)椋�那里有清新的空氣，還有可看的荷塘�？上У氖�，在那里我從未見過有一株荷。每逢夏天，我經(jīng)常一個人，跑到校東邊幾里路的牛鼻河里去看浮萍。好多學(xué)生因我去，也喜歡跟著去。那時總認(rèn)為自己就是一朵浮萍，不知道將來會扎根在哪兒？每年暑期都有三五個人分配來，又有七八個人急著要走。走走來來，來來走走，仿佛每一個人都只是過客。后來，看著大家走，也便走。走時，我使勁地看了幾眼留戀我十年的牛鼻河，還有順流而去的那一河蔥綠得讓人心跳的浮萍。

　　那些年，我學(xué)著把浮萍當(dāng)作朋友了。每次見她，似乎有許多心事要傾訴。每一次傾訴，總感覺她是用心在聆聽的。十年的聆聽，那該是一場怎樣的遇見！感謝那一場場遇見，它讓我懂得珍惜！

　　隨后，我去了一座城。城很小，不足十平方公里�？赡抢�，有一處荷塘，極像我家鄉(xiāng)一樣的荷塘。出出進(jìn)進(jìn)，每天都能從她身邊過。每次過，都不舍得離開，特別是夏和秋交替著的季節(jié)里。我喜歡沿著河岸走，賞翩翩搖曳的荷趣，聽嘩嘩流淌的水聲。那一汪綠，是怎樣一汪生命的綠啊，濃得似乎不再能化得開。看了，讓人心里徹徹底底的澄澄澈澈。還有那花開，粉白若雪，微帶點(diǎn)初雪留下的嫣紅。一朵朵，遠(yuǎn)里就像一個個著綠蘿披肩玉頸粉腮的女子。傲在風(fēng)里，裊裊娜娜，把一條河溫婉得生動又迷人……

　　那樣的日子很短，留給我的記憶卻很長。后來城擴(kuò)大了，太多的人涌了進(jìn)來。我再沒有看見有蓮盛開，偶爾只見些扶岸攀爬著的浮萍。后來，就越發(fā)喜歡上了那些浮萍，覺得那樣渾濁的環(huán)境里，還能生長出這樣堅(jiān)強(qiáng)的綠來。這樣的一次遇見，讓我心生憐惜。沒幾年，一河厚重襲來。我的喜歡，仿佛只剩下一場無助的空。如今經(jīng)過那河岸，似乎大家都要躲，更多是想逃。我也想逃，可我沒有要逃的方向。

　　面對一河這樣的渾濁，總讓我想起家鄉(xiāng)，想起當(dāng)年的牛鼻河來。牛鼻河還在，河里的浮萍卻不知去了哪兒？年前回去看了一趟老家，故鄉(xiāng)還在，而故鄉(xiāng)的荷塘早就淤積成了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站在雜草橫生的河床，我沒遇見一株浮萍。小時候的滿池凝碧，小時候的花開傾城，小時候綠葉葉下面清凌凌的水聲和蛙鳴……都一去而不復(fù)返。我兒時的荷塘呢，兒時的浮萍呢，兒時的蛙唱呢？……這一切，怕都永遠(yuǎn)只能盛放在匆匆走散的記憶里了。

　　而今何處問浮萍？

　　朋友說，江南水好，花也好，你來不來？我去了，是帶著一份這樣心思去的。第一站，劃船去莫愁湖。水還好，不再能看見一層趕著一層的泡沫。穿過疏朗的浮萍，去莫愁身邊觀賞深情綻放的并蒂蓮花。夕陽里，人來人往，船來船往。看著莫愁，看看蓮，不由得讓我想到愛情。繁華的都市里，還有多少人的愛情能像莫愁湖水里并蒂蓮樣盛開。

　　在秦淮河，我沒看到蓮，在蘇州河里也沒見……幾朵浮萍散漫地生長著，沒有一點(diǎn)生氣，仿佛有太多的心事。

　　聽說城里有很多河道，不再能見著浮萍了。去山塘街的路上，一船娘告訴我，原先這河里是有浮萍的，后來不知怎么說沒就沒了。在淹城，在拙政園，在西塘……我看到了蓮，感覺她不再是我想象里的蓮，仿佛沾滿了一身污漬，更多是油氣。那些浮萍，似乎不再像是浮萍，綠得極不自然，很舊很沉重。每每看到這些連夢都做不完整的浮萍，我不敢想象下一出口她會漂向哪兒？

　　但愿，每一次遇見都不再是萍水相逢。

　　窗外，雨聲叮當(dāng)。那一池池流淌著的蒼翠里，不知道哪一朵浮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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