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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散文
從小長大的鄉(xiāng)村，鄰近一條鐵路。村里的路，通向鐵路的道口，每當(dāng)火車經(jīng)過時，會有鐵路工人，放下欄桿，阻止車或人經(jīng)過。以保障安全。
這些看守鐵路道口的工人，平時騎摩托去上班。冬天路遠(yuǎn)，冰天雪地，他們就包一輛出租車。
這個小村莊只有四十多戶人家，一直沒有近郊公汽。平時大家想去縣城，都要打車。單程已經(jīng)漲到三十元一次。
我有時回鄉(xiāng)下，就坐每天接送學(xué)生的出租車，冬天就坐鐵路工人的順風(fēng)車。和村人有限的接觸，多在這一起往返的車上。
這三個鐵路工人，都已經(jīng)年齡很大。幾乎熟悉了村里的每一家，每一戶。那位大伯看到我上車，就會問我：“是哪家的姑娘啊？”
工人、司機(jī)、一同坐車的另一個女人，會聊上一路。
我靜聽。很少開口。
女人三十五六歲，面色晦暗憔悴。厚厚的一大把頭發(fā)，偏偏壓了“玉米須”，染過的顏色已褪去，愈發(fā)干燥焦黃，愈發(fā)厚重粗糙，看得我心里悶悶的。
每每看到這樣的頭發(fā)，我都恨不得帶她到理發(fā)店，剪去。
覺得頭痛。
并不認(rèn)識她。她一副城里人的打扮，并不像村里哪家的媳婦。
她向大家介紹說，是趙國的干女兒，去干爹家取干爹送她的大鵝。
干爹干女兒這樣的字眼，如果放在微博上，會讓人想入非非。
她似乎也覺得有必要解釋：“那時我年紀(jì)小，我爸殺牛。經(jīng)常見到干爹，喜歡在他家玩。他就開玩笑說，‘叫爹吧，叫了就留在我家里�！傻芴畚业�'，自己女兒有的，我也要有一份。有時錢不借給女兒，但借給我。有時借了他的錢，他都不讓我還�！�
我自然是認(rèn)識趙國的。這個男人最出名的是打老婆。經(jīng)常喝醉了罵人。直到五六十歲了，還會把妻子打得離家出走。
王國對其他人也沒什么愛心。醉后與哪個鄰居吵架，是家常便飯。
兒子女兒很小的時候，就不讓他們上學(xué)，下來種地。
那兩個比我小不了幾歲的孩子，趙云和趙波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赡苡捎谶^早勞累，他倆個子都不高，都逆來順受。
我經(jīng)�？吹叫≮w云很疲倦的去下地干活。很沉默，也很忍耐的樣子。
那么多年里，在我印象中，她幾乎很少講話。
在村子里，她是不起眼的小姑娘，不僅長得不起眼，生在這樣的人家，各方面條件都差，也令人忽視。
本來以他家豐富的勞動力，應(yīng)該很快蓋上嶄新明亮的大磚房，很快買上四輪拖拉機(jī)。到后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這樣硬件設(shè)施了，趙國家，還住著小小的土房。
孩子們還沒有什么新衣服。
原因非常簡單，趙國喜歡打麻將，喜歡吃喝，不務(wù)正業(yè)。
苦了妻兒老小。
只恨不能盡早逃離他。
人各有命。趙云結(jié)婚后，隨著丈夫去了唐山。在那里認(rèn)識了一個有錢人，離了婚，拋棄了丈夫，帶著孩子改嫁。
當(dāng)然，這是村里流傳的版本，認(rèn)為她“傍大款”了。而且她父親很為此驕傲，跟著沾了不少光，花了她不少錢。
不知道真實(shí)的情況到底如何。也許這個可憐女孩子的丈夫不疼愛她，她迫不得已才離了婚。當(dāng)然，這是我猜想的版本。
現(xiàn)在，趙云在唐山開著飯店，有時和現(xiàn)在的丈夫開車回來，每年供著父母的花銷。
很難想象，從小那么老實(shí)的趙云，現(xiàn)在做著老板娘，是否性格也跟著潑辣開朗起來？
有人說，結(jié)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出生那次沒有選擇，投錯了。但愿這次，她苦盡甘來。
直到同車的女人說到趙國還有“疼愛”干女兒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也有溫情的時候。
在我印象里，他就是一個暴君，經(jīng)常欺負(fù)妻兒老小。
雖然離我家有一些遠(yuǎn)，沒有親眼看到趙云流淚，但我知道，當(dāng)年，這一家人，因?yàn)檫@個陰暗暴戾、嗜酒嗜賭的男人，提心吊膽，擔(dān)心受怕，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然而，他居然，也會引得這個同車的女人，不顧路遠(yuǎn)道滑，在冬天去看望他，留戀于他的溫暖。
人總是有很多面。
我?guī)缀鹾挖w國沒什么接觸。有一年，幾個人一起打車，一同坐出租車去縣城。
他也在。對我說，有的孩子就是連個招呼也不愿意打啊。
我才醒覺，忘記了和他說話。
他挑理了。
不過，他說得對。因?yàn)槲以谕饷婺顣�，他們會覺得，我輕視人。
實(shí)際上，自然是他們的自卑和誤解。
等到后來我近視了，回鄉(xiāng)下的時候，盡量都戴著眼鏡，好主動和村人打招呼。
他們都有很多故事，我對他們每個人，也有自己的評價，有自己的喜好。但每次在外面，看到村子里的人，還是覺得很親切。
也會關(guān)注，那些曾經(jīng)一起成長的同齡人，散落在各個地方，他們生活得怎么樣。
聽到哪個看著我們長大的老人去世了，心里也覺惘然。
關(guān)于那片土地上的人和事，以后還會寫一些。
因?yàn)�，他們，隨時都會觸動我隱密深藏的關(gu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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