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烈馬散文
大駱和兮月在放馬灘一帶住了半個月后，把妻兒安頓下來，帶了一批人就回去了。他這一去，好多年都沒回來，偶爾路過，也只是逗留一半天，沒有真正地和妻兒團聚過。12年后，等他老了回來想要天倫之樂的時候，非子已經(jīng)18歲了。
自大駱走后，留下的官員按他的意思駐守在這里養(yǎng)馬，耕種。放馬灘一帶雖沒很大發(fā)展，但也被管理得井井有條，當?shù)厝松钜财桨残腋�。兮月本有著良好的素養(yǎng)和高貴的品性，她宅心仁厚，母儀一方，因此受到了當?shù)厝说膼鄞骱妥鹁础Ｙ庠乱步套佑蟹�。非子從小就懂得想干大事業(yè)首先要嚴于律己，德才兼?zhèn)�。他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有這樣的母親來教養(yǎng)，德幾乎是與生俱來的。論說才干，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識馬性，懂馬情，更懂得養(yǎng)馬。
大駱回來后，看到非子英武過人，才干非凡，很是高興。非子送給父親一匹自己喂養(yǎng)、調(diào)教多年的好馬。大駱用手摸著油光水滑的馬背，不禁嘆道：“兒子啊，父親沒做到的事，你做到了，你會有大出息的！大駱面向東方，跪倒在地吶喊：
“列祖列宗，你們的事業(yè)有繼承人了！賤息非子深得養(yǎng)馬之道，他是我家族優(yōu)秀的養(yǎng)馬人。我相信，他會接過先人留下的馬鞭，將我們的事業(yè)發(fā)揚光大！......”
“父親！父親！......"
看到滿臉淚水的父親激動不已，非子想安慰他，但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兒啊，你是我們秦人的希望！我們秦人是有來歷的，你我的先祖伯益是大自然的朋友，他對山川湖海、蟲魚鳥獸都有敏銳的洞察力。先祖伯益就是仗著他對東部地區(qū)的江河地貌了然于心，跟著大禹前去治水，結(jié)果立了奇功。于是我們整個家族都受到舜帝的賞賜。舜帝賜我們黑色大旗，賜我們家族高貴的“贏”姓，賜給我們大片的土地，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我們的祖先——伯益。
“后來到了商湯滅夏時，先祖?zhèn)冇謶{借自己獨特的駕車技術(shù)，使得湯在鳴條山一戰(zhàn)中取得決定性勝利。商湯坐穩(wěn)了江山以后，我們的家族順利地進入了權(quán)貴的行列之中。
“后來，到了周統(tǒng)治天下時，先祖造父繼續(xù)為周穆王養(yǎng)馬駕車。周穆王當時以八駿為駕，造父為車夫。一路西征過去，占領(lǐng)了大片土地。在昆侖山下周穆王還參加了西王母的盛宴，留下了美麗的傳說。后來，徐偃王叛亂，周穆王亟待返回都城，好在有造父駕車，僅用一天一夜時間就返回了國都，掃平了戰(zhàn)亂。因此，周穆王封給我們趙城。
“這些都是我們秦人的輝煌歷史，你的爺爺告訴我這些故事的時候，因為自己的無所作為而痛哭流涕。他說，我們秦人一定會有所作為的，大事情要一代接一代的人來做。我們不能永遠做別人的奴隸。我們有高貴的血統(tǒng)，有出類拔萃的祖先。所以，我們以后的子孫后代一定要繼承秦人列祖列宗的遺愿，將秦人事業(yè)發(fā)揚光大！”......。
非子不虧是秦人的正宗根苗，聽了父親的講述以后，他“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和父親一樣面向東方，發(fā)下誓愿：“列祖列宗在上，晚輩非子一定盡全力繼承秦人宏愿，為我們的事業(yè)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放馬灘真乃養(yǎng)馬的風水寶地，非子也不愧是幾代秦人中最擅長養(yǎng)馬的高手。大駱回來后對非子近幾年所做的事進行了仔細的調(diào)查研究：從馬場的地形地勢，牧草種子，牧草質(zhì)量，馬棚，馬槽一直到馬鞭，非子都有他自己的講究。大駱對調(diào)查結(jié)果非常滿意，最后決定：占卜選定吉日，領(lǐng)非子去見周天子。
可是占卜師連占三次，都是“不宜出行”！
大駱急切地想看到周王室對非子牧馬的嘉獎，于是再命人占卜，卦象終于顯示“吉”，就知道于中秋節(jié)出行。
非子選定上百匹上等良馬，準備敬獻給周王室。大駱也派人綜合了非子近幾年有關(guān)放馬灘的地形考察地圖，重新在木板上仔細繪制了出來，悄悄藏好。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中秋節(jié)出發(fā)了。
或許由于非子的養(yǎng)馬技術(shù)過于出色；或許由于放馬灘一帶土地太好，百姓生活太和順；或許由于大駱父子準備出行的動作太大；也或許由于西戎部族氣量太小，容不得“鄰居”的迅猛發(fā)展；也或許由于申侯愛女心切，容不得大駱拋下自己的愛女回返放馬灘頤養(yǎng)天年；或許由于這所有的原因，在大駱中秋節(jié)早晨剛剛祭祀完畢，準備出發(fā)時，探馬來報：“西戎在我西面五十里開外扎下營寨，意在奪取放馬灘�！�
大駱簡直氣瘋了：這申候?qū)嵲谔幌裨捔恕蛻{借他們源源不斷地給周王室出嫁女兒，才在周王那里有了一定的'面子。就借這份面子經(jīng)常對我們秦人指手畫腳，橫加干涉。之前非要將女兒嫁與我，說什么強強聯(lián)姻，親上加親，礙于幾方面的情面，才成全了婚姻。如今，聽得我們稍有發(fā)展，就要來攻打，也是在太......大駱思前想后，思維轉(zhuǎn)了好幾圈，終于決定：準備迎戰(zhàn)。
戰(zhàn)爭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半個多月，雙方傷亡慘重，但西戎的損失更重一些，因為畢竟他們是來犯之敵，不義之師。然而，申侯并未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準備夜襲放馬灘，意在全力搗毀秦人放馬灘牧馬基地，阻止大駱和非子向周王室獻馬。其最終的目的就是不想讓周王賞識非子，嘉獎非子，不想秦人的實力進一步增強。
時令已是深秋，后半夜的放馬灘月光清冷，綠草冰涼。經(jīng)過多半月的激戰(zhàn)，將士們都已疲憊不堪。哨卡燈火通明，但哨衛(wèi)人困馬乏。申侯二公子申匹率領(lǐng)上百個步兵，從西邊山林悄然而至，一路殺壞了許多哨衛(wèi)，直奔放馬灘營地。準備燒毀放馬灘基地，與父親里應(yīng)外合，一舉消滅秦人主力。
他們想得倒也周全，可他們哪里知道，即使秦人的崗哨全都睡著了，還有一個人不曾入睡。她正在燈下為丈夫和兒子趕制棉衣，因為不久以后，他們將要遠行。而這一去之后，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眼看天氣漸涼，她必須得在他們出發(fā)前將冬衣做好，這樣他們走后她才安心。可是，她有個習慣，不到萬不得已，她必須得和丈夫住在一起，何況他們已經(jīng)分別了十幾年。所以，這一段時間，她把自己的針線活拿到了中軍帳后堂。
此時，燈下飛針走線時間長了，眼睛熬得生疼。于是，她放下活計，走出帳外，一來想聽聽動靜，二來想看看月光。
然而，她一出來，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崗哨上刀光劍影，兵器鏗然有聲。她大吃一驚趕緊回頭大喊：“非子！不好了，有情況！”
這一聲喊首先驚醒了丈夫，緊接著大營內(nèi)外都醒了。緊急集合，緊急出馬！但是，女人畢竟是女人，何況大駱從未教會妻子如何應(yīng)對戰(zhàn)爭。因為秦人從來都認為：打仗本來就是男人的事情。
兮月還未跑回營帳，等大駱和非子趕到兮月身邊時，兮月已被西戎挾持做了人質(zhì)。大駱和非子趕到時，見兮月被他們反手綁著，塞了口鼻，不能出聲，只能睜著杏眼，欲說不得。父子倆見此情景，腸子都悔青了，但一下兩下不能救她回來。
非子急壞了。他向前沖了好幾次，都被大駱擋住了。不多一會兒，申匹過來了，一場生硬的談判開始了。
“你放了她，打仗是男人的事，與女人無關(guān)”。大駱首先開口了。
“既然打仗是男人的事，那你帶她到軍帳又有何用呢？我看這個女人不簡單，或者說你有那么愛她嗎？難道戰(zhàn)爭的間歇還要欣賞她的美，或是專門用來使美人計的？我的妹妹年輕漂亮，你棄而不管，反倒把這樣一個老女人藏入軍帳。我今晚倒要看看這個女人的魅力何在，來人！將燈火點亮，將這個女人剝個精光，我們大家看看她到底美在何處”！
“你！——你！我殺了——你”！
大駱和非子幾乎同時喊道。可是，誰也沒想到，周王室出身的兮月哪受得了如此侮辱，何況面對自己心愛的丈夫和兒子。他趁看守不注意，掙開牽絆，瞅準斜對面的一塊大石，一頭撞去......
一時間，秋風颯颯，燈火黯然。雙方將士見此情景都向前沖了一步，但都遲緩了一步。每個人瞠目結(jié)舌，動作定格了。放馬灘天光暗淡，美人香消玉損。只見一股青氣直干云霄，天地頓時混沌成一片，雙方的冷兵器又在這混沌中激烈撞擊開。
東方漸白，放馬灘尸首遍地。雙方眾多的將士為了剛才這個女人而做了犧牲。還有那個狂放不羈，出言不遜的申侯二公子申匹也為自己的魯莽言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西戎的其他將士全都成了俘虜。
大駱長跪在兮月身旁，雙手緊握的利劍已經(jīng)深深地插入放馬灘的泥土。心里一陣陣發(fā)狠：從此以后，秦人與西戎勢不兩立！
非子因母親的死而殺紅了眼，他一口氣殺了幾十個西戎兵。最后和逼死母親的西戎二公子零距離接觸。終于在仇恨與勇氣雙重力量中殺死了那位也曾在疆場叱咤風云的申匹。他不知道，申侯聽到這個消息將是何等表情。但是，他，大駱和兮月的兒子——秦非子已經(jīng)用自己的力量為母親報了仇。
盡管非子為母親報了仇，可他心里依舊痛苦不堪。因為他畢竟失去了圣母一般的母親。以后哪怕他出多遠的門，都不會有母親為他準備衣物了。此時，非子滿臉血污，跪倒在母親腳下撕心裂肺地喊著：“母親——母——親——”
大地回音，松濤陣陣，“母親”，一個多么響亮的稱呼，一個大地般溫暖的懷抱。但此時此刻，非子已將她失去�！澳浮H”，山林再次回音，多么一個美麗的存在，一個善良的化身。頃刻間，她的血，染紅了放馬灘的天空。
當血色的朝霞出現(xiàn)在東面山頭時，大駱和非子已將這位女神安葬在了放馬灘的陽坡上。讓她的頭臉一直朝東，意在讓她看著自己的子孫后代在這片土地上發(fā)展壯大，攻克西戎，朝東進發(fā)。
在失去兮月的好一段時間里，各地秦人前來放馬灘祭奠慰問。放馬灘的秦人和首領(lǐng)一樣，長時間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深秋時節(jié)，西風獵獵，放馬灘流水脈脈，青山隱隱。一天夜里，大駱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覺，就想在月光底下的草地上走走。他披了外衣帶上門走了出來，兒子知道父親的心事，悄悄地也跟了出來。大駱不由得向兮月的墳地走去，非子怕父親再次傷心過度，就緊隨其后。
“兮月，我對不起你啊！我丟下你12年，剛想為這12年的別離贖罪，誰知你經(jīng)死于非命，我對不起你��！”......大駱面向兮月的墳?zāi)惯呑哌吙�，此時竟淚水漣漣。
“父親！......”
非子在大駱身后輕輕地叫道。大駱轉(zhuǎn)過身去，兒子走上前將他扶住。
“父親，你不要太難過了。你看，明月當空，母親正看著我們呢！我們應(yīng)該振作精神，為母親報仇才對�。 �
大駱這才如夢方醒，緊緊地握住兒子的手：
“對，非子，你說得對，振作精神，為你母親報仇，為秦人報仇”！......
第二天，大駱親自主持占卜，卦象顯示“吉”。于是定于10月初3日前往周王室。
西風烈，戰(zhàn)馬嘶，放馬灘的上空飄揚著秦人的黑色大旗。祭天，祭地，祭祖宗，又拜別了兮月，大駱和非子策馬東去。
誰承想，失去愛子的申侯這段時間也是度日如年。他每天哭過以后就摩拳擦掌，整頓軍馬，也時刻準備著再戰(zhàn)秦人。此時，他聽得大駱和非子?xùn)|去，早已繞道前方，再一次擋住了秦人的去路。
事不過三，非子躍起，一馬當先趕到申侯面前：“申姓老兒，拿命來！”
對方無語，只見申侯向左右使了一下眼色，兩個二十歲左右的英俊男子策馬前來應(yīng)戰(zhàn)，異口同聲地喊道：“要的就是你的命”！
戰(zhàn)場上再也沒有人說話，只聽得兵器鏗鏘有聲，西風里刀光劍影里，寒氣逼人......
這邊大駱怕非子吃虧，又派一名上將前去迎戰(zhàn)，雙方大戰(zhàn)百十回合，難分勝負。突然，西方天空一陣電閃雷鳴，本不該有雷聲的時節(jié)，眼看黑云壓城城欲摧了......
申侯向西一望，正是西戎上空一道藍光劃過，青煙彌漫，遮住了他的視線。申侯似乎感覺國內(nèi)有不好的事情將要發(fā)生，趕快鳴金收兵，急急忙忙喚回了正在和非子廝殺的兩個小兒子。
大駱和非子繼續(xù)西行，不久便到了都城鎬京。周孝王對他們獻給的百匹駿馬欣賞不已，百看不厭。對非子更是贊賞，他說：“秦人不易啊，能培養(yǎng)出如此優(yōu)秀的人才，實屬不易��！秦首領(lǐng)大駱，就讓你的兒子做秦的繼承人吧！他是塊好料子！是個好苗子”！
聽得此話，大駱剛想謝恩，不料申侯搶前一步說：“我看秦的繼承人不一定就是秦非子，還有更優(yōu)秀的人選！”
大駱和非子互相看了一眼，大駱問道：“你是說——？”
他話音未落，申侯搶著說：“你沒忘記你的二兒子成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駱這才想起，在申侯那里還真有一個兒子，是他和申侯的女兒生的，也已經(jīng)12歲了。
“那不成，他還太小，成不了大事”！
“是你偏心眼吧？成是年齡小了一點，可怎么就成不了大事呢？難道天下大事就只是養(yǎng)馬嗎？
“你！......”非子剛想說話，被大駱擋住�！安还苷�，我現(xiàn)在就看好非子，剛才周王也說是非子.....”
“但我不同意！......”西戎實力雄厚，申侯一直憑借自己強大的實力，干涉別族內(nèi)政。有時，連周王室的大政方針他都要指手劃腳。周王有時也只能忍氣吞聲，得過且過。
此時，朝堂之上吵得不可開交，周王只好出面和稀泥，抹光墻了。
“這樣吧！就讓成做你的繼承人吧！反正都是你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嘛。至于非子，我另有安排。于是他大手一揮：“秦人非子聽封！從此以后，包括放馬灘在內(nèi)的汧渭之地封給你養(yǎng)馬，此地以后叫‘秦地’，養(yǎng)馬族人以地為氏，號為‘贏秦’......”
真正的秦人就這樣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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