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的味道散文
小時候跟父母在黑龍江的一個村子呆過幾年，剛?cè)r沒有自己的房子，便暫居在一戶尹姓的山東老鄉(xiāng)家里，大約有兩三年的時間。突然離開了自己熟悉的伙伴，來到陌生的地方，我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也不愿去找本地的小孩玩，每天都在家晃悠。尹家有一個瞎?fàn)敔�，我至今都忘不了他慈祥的樣子�?/p>
尹家的后菜園里有一棵紅李子樹，正對著燒火房（那的房子沒有堂屋或客廳，家家有火炕，火炕是休息，會客，吃飯、娛樂的地方，燒炕在中間的屋子里，里面有壓水井，地窖等設(shè)施，炕房在兩邊）的'后窗戶。不記得那李子樹長的什么樣的葉子，只記得那時満樹的李子帶著一抹紫紅，掛著一層白霜，非常誘人，感覺那白霜也會是甜的。每天每天的看著，便開始抑制不住定要嘗嘗的急切。有一天終于被我等到了一個機會，家里只剩下瞎?fàn)敔敽臀�。我便竊喜。認(rèn)為瞎?fàn)敔斂床灰�，因為有一次我親眼看到他撿了剛下的雞蛋去放在壁匣里，還離著一巴掌遠(yuǎn)呢就松了手，結(jié)果被他的兒媳婦數(shù)落了好幾天，看他可憐，每次我便幫他放雞蛋。等瞎?fàn)敔旊x開燒火房時（他眼睛看不到，耳朵可靈呢），我便費力的爬上那窗臺跳進(jìn)了后菜園，畢竟做賊心虛，從窗臺往下跳時，摔了一個跟頭，也顧不得疼，來到李子樹下卻發(fā)現(xiàn)，那樹不像看著那么低，急中生智把旁邊一個荊條筐子倒過來，站上去，雖搖搖晃晃，但高度剛好，我慌里慌張的揪李子，因為緊張李子掉了大半，樹枝也被我弄斷了幾根。覺得差不多了，原路返回�？晌矣稚笛哿�，怪不得剛才我會摔跟頭，窗外的地面要比窗內(nèi)的地面低很多呢，我的手都夠不到窗臺，怎么辦？我差點要哭出來了，不，已經(jīng)哭起來了，邊哭便四處環(huán)顧，又看到荊條筐子，于是再次利用爬上了荊條筐子，正要爬窗戶，一抬眼，發(fā)現(xiàn)爺爺就在眼前，不禁搖晃起來，非常不幸，那框子的底大約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風(fēng)雨，已經(jīng)朽了，被我一晃，便徹底斷掉，我便被自己禁錮在一個破荊條筐里。于是，便被瞎?fàn)敔斘促M吹灰之力給擒住了。
后來才知道瞎?fàn)敔斊鋵嵅]完全瞎，在光線好時，或者一些比較醒目的顏色便可以看到一點。剛巧我作案時陽光明媚，我又穿了自己最喜歡的紅裙子。當(dāng)然被逮個正著。
瞎?fàn)敔敍]收了我的李子，并把它們盡數(shù)交給我的父母，我想他向我父母告了我一系列狀，以致我那日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頓打。母親把我摘得李子給我，非要我吃不可，我被迫嘗了一口，呀，又酸又澀難以下咽。
以后我便恨瞎?fàn)敔�，處處與他作對。我把他喝水的搪瓷缸子挪離原位，讓他一圈一圈的轉(zhuǎn)。直到別人從離他很近的背后某處遞給他，并告訴他，就在距離他這么近的地方。我躲在暗處把草木灰慢慢的輕輕的撒到他頭上，這東西輕，且灰屑微小，他既看不到，也感覺不到。等到別人忍著笑告訴他時，他已經(jīng)變成大花臉，看他的狼狽像我得意的哈哈大笑，感到很解氣。我還把他的拐棍兒稍稍換個位置，看他摸索一番后就開始站在原地大叫：“哪個動了我的棍兒？”于是他兒媳便從他面前拿了遞給他，并氣呼呼的說：“真瞎了就消停會兒，就怕裝瞎！”如此種種到成了我暫時的樂事。直到母親對我的惡行忍無可忍。
母親把我揪到里屋氣憤地告訴我，瞎?fàn)敔斊鋵嵑芴畚遥?dāng)天看我挨打就很不受用，等我睡著了，還來看了我，并帶來了一瓶我垂涎很久的黃澄澄的水蜜桃罐頭。以后我每次生病發(fā)燒都有甜美的各類水果罐頭吃，都是爺爺給的，他的親孫子都沒撈著呢！爺爺說：“燕兒是個懂事的丫頭，不該打，說說就行了！孩子嗎，哪有不犯錯的？”并告訴母親，要告訴我后菜園有門，別爬窗戶，摔著嘍！多氣人，原來后園有門。還有爺爺根本知道自己的大花臉是我的杰作，故意裝作不知道，哄我高興呢？事后還專門問母親：“怎么樣，燕兒笑了吧，得意了吧？嘿嘿！”我突然覺得自己心里很難過，像當(dāng)時母親迫我吃得李子的味道，便趴在母親懷里哭了。母親取笑我說：“呦，我家燕兒還知道后悔哪！”原來這滋味叫后悔。
后來，我還幫爺爺放雞蛋，幫爺爺遞水缸，遞拐棍兒，陪爺爺說說話。李子成熟了，摘了一大筐，我看到爺爺摸摸索索好半天。等他的親孫子將李子瘋搶一空，一哄而散，爺爺便端著一個小木盒子來到我家，他偷偷給我留著呢，而且是成熟的最好的，蜜一樣甜，還有一股清香味。再沒吃過這么好的李子。
爺爺老了，精神越來越差，后來又病了，去世前在炕上躺了很長時間。那好像是一個很冷的冬天，雪下個沒完沒了。母親要我去看看爺爺，可是那時小，不知為什么看到爺爺?shù)臉幼油蝗缓芎ε拢谑切睦锉闩瓮禾炜靵�，覺得當(dāng)李子樹開花的時候，爺爺就好了�？墒菭敔斣僖矝]起來，走得時候還對在身邊的父親母親說：“燕兒是好丫頭，要好好養(yǎng)，別讓她受了委屈。燕兒剛來不高興是想家了，你們都不知道，其實，我也想家了！”母親哭著要去叫醒我，爺爺不讓，說怕嚇著我。
后來，不經(jīng)意，聽爺爺?shù)膬合闭f，我和爺爺是上輩子的親祖孫倆呢！
爺爺，我真的希望是呢！這么多年來每每看到李子就想起了您！那時李子的酸澀經(jīng)過了這許多年，在我心里竟變成了越來越清晰的甜！爺爺，不知為什么，您的眼睛在我的記憶里竟異常的明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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