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聽雨散文

　　有人喜歡仰著脖子觀雨， 有人喜歡孩子般地淋雨，我有一個怪癖，喜歡聽雨。

　　好雨知時節(jié)，潤物細無聲。春雨，往往是悄然進入夢鄉(xiāng)的。春夢驚魂，聽不到雨聲，卻聽得到各種奇妙的聲音：草根細細細微微，往深處掘，想接近板結土塊下的蚯蚓；幼林成片成片往山頂移動，去爭取最高處的陽光和雨露；嬰兒趴在芳香的母體上，不緊不僈、一嘴一嘴地吸奶……聽著聽著，你想爬起來聽，站起來聽，想貼著春雨潤濕的墻根聽。

　　至今還記得那首朗朗上口的兒歌：下雨了，種子說，下吧下吧，我要發(fā)芽；果樹說，下吧下吧，我要開花。

　　春雨貴如油，春雨多了，也不貴如油了。發(fā)芽的種子爛在泥里，開花的果樹枝頭流著紅色血、白色血，一條泥濘的路，差點滑到井里。嬰孩潔白細嫩的腚上起斑斑點點的“濕疹” 了，大人的頭上身上生虱子了。老祖母嘀嘀咕咕咒天：“你瞧，天頂爛了！”

　　我真擔心，天究竟有沒有頂呢？漏雨的天頂，能不能補呢？

　　春天聽雨，多愁多憂。

　　夏天落雨隔牛背，一背之隔，有聲有色。眨眼工夫，垂下一掛雨簾，把你隔在簾子這邊聽雨：雨中的萬物爭吵起來了，一片朦朧美。蓑衣張開翅膀，雨點落在遮頭遮臉的竹絲斗笠上，像敲響一面蒙面鼓，丁丁咚咚……每面蒙面鼓后都有一張臉，也許是一張少女的臉呢！你聽著聽著，就有點兒顛狂，會沖到雨簾子中去聽雨。

　　碰上暴雨，我就得聽娘的叮嚀了：“女兒呀，等下雨歇了，你去照看一下畦里的苗兒，是不是被雨打得東倒西歪了？”是啊，暴雨過后，茁壯的苗兒更茁壯了，柔弱的苖兒更柔弱了，我在其間，更顯得無能為力了。

　　哦！夏天聽雨，是一陣搏斗的鼓點。

　　秋雨，淅淅瀝瀝，縹縹緲緲，由近而遠，由遠而近，多像我頭上那方飄動的頭巾，迷住了多少同齡人的眼睛啊！

　　春華秋實。秋雨，也是實實在在的，孩子們張開嘴唇去接去舔，大人們伸著雙手去摸去捧。你聽，谷粒、石榴裂開嘴說話了，葡萄、柑桔張開眼說話了，它們都成熟了。成熟了的，總是那么咄咄逼人，季節(jié)一過，它們就悄無聲息地落了、消泯了……

　　秋雨再怎么下，溪河不會渾，池塘不會渾，綿綿秋雨，好像是一面明鏡。我聽秋雨時，一雙眼睛明凈而有聲。

　　秋天的田野消瘦起來，屋里豐滿起來，胸脯豐滿起來，凝在窗欞上的雨滴，微弱地響了幾聲，娘輕聲的嘆氣，就傳到我的耳朵里：“唉，女兒大了，屋子就小了，關不住了�！�

　　秋天聽雨，又驚又喜，聽出了某種弦外之音。

　　冬天多是“雨夾雪”， 掛不起雨簾子，也不像飄動的頭巾。聽“雨夾雪” 落地的聲音，是忐忑不安、十分復雜的聲音��！你能辨別得出來么？

　　雨夾著雪，從瓦屋頂上的縫隙中，從窗格欞的縫隙中，撞進來了，畢畢剝剝……雨是雪溶化的淚呀！祭天祭地祭祖先，祈禱來年，風調(diào)雨順，又是一個好年景。

　　清冷清冷的“雨夾雪”， 聽著聽著，我想起了娘。在冰天雪地里，娘正“拔出蘿卜帶出泥”， 為全家準備一頓清苦而又豐盛的晚餐。

　　待到女兒出嫁時，娘！你會給我準備點什么呢？風聲、雨聲，哭聲、笑聲，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貴的禮物呵！

　　我喜歡聽雨，癡癡地聽，傻傻地聽。

　　雨是多情的。難怪有人說，雨是詩人的靈感，而不是畫家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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